若僅如此便也不算是人皆畏懼的災禍了,還因那地里長出的蝗蟲初時是不會飛的,它們會爬過每一寸地皮,爬過房屋爬過河流,所行之處寸草不生。更不止草植不止樹木,甚至于活生生的人,啃食他們的衣服皮膚。
真到那時,易子而食的事他們也都是見過的,可憐他的兩個孫子才剛出生,就要遭此大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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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欲來
陳跛子如昨日一般,面色發(fā)苦:“這回鬧蝗禍的位置雖不在均州,但蝗蟲會飛隨時可能會越州而來,到那時,今年甚至明年后年,顆粒難收。即便是早做打算,可這蝗禍,如何去防又如何防得干凈。”
有老村民附和陳跛子的話,道:“年輕人可能沒見過多少駭人的蝗禍,我年輕時鬧過回厲害的,約莫數(shù)十年前,那真叫人絕望,我們砍了周圍的草木又拿出家里的稻草秸稈,一起放在地里焚燒,企圖燒死蝗蟲,但地都黑了土燒得干巴巴,蝗蝻還是照樣從地里爬了出來,那密密麻麻厚實的蝗蝻踩下去甚至碰不到土,我們挖深坑試圖阻攔,它們黑壓壓地填滿了坑?!?/p>
老人們互相唏噓:“開始還牽了牛拉著石碾子去殺蟲,天氣也熱,路上到處都是蟲尸,臭不可聞。后來蝗蟲吃完了草木糧食,連牛毛都不放過,更活不下什么以為可以吃蟲的雞鴨魚鳥了,咱們?nèi)藳]東西吃鬧饑荒,就也吃蝗蟲,拔了翅膀和腳,曬干了煮了吃,我一輩子忘不了那個味道。”
村里不少人都也是吃過這些的:“我年輕的蝗禍倒沒那樣厲害,卻是吃過蝗蟲,找些野草野菜放進去一塊煮,便是餓得眼冒金星,一邊吃一邊吐,準是中了蝗蟲的毒?!?/p>
人群里有人嘆氣:“我們是可以吃野菜煮蝗,孩子們怎么辦呢?”
也有村民壯著膽子問村長:“數(shù)縣數(shù)縣,到底是幾縣?防治防治,到底如何防治?村長你說道說道,好讓咱們心里也有個底。”
見秦老頭沉默下來,眾人也安靜下來。
秦老頭閉了閉眼,最終如實地答:“七縣?!?/p>
震驚之余,村民不由問道:“竟然足足有七縣!這近些年,防治都是掘未破殼的蟲卵滅未長翅膀的蝗卵蝗蝻,那飛蝗呢?可滅干凈了?”
秦老頭沉重地道:“火燒大半,余下越河而逃,不辨去向?!?/p>
一時間更是人心惶惶,怪道這次村長要求人人來聽。
何氏乍聽這消息,在蒲團上都有些坐不住,昨日陳老娘也沒說這個,怕是莊里其余人打聽的。
陳年麥扶著親娘,何氏打心底里對蝗災充滿懼意,她也再也沒辦法強撐起精神,自暴自棄地放任絕望爬滿她的雙頰:“蝗災一起,兇多吉少?!?/p>
江州乃是后世的江西九江,而秦家莊所在的均州,是后世的湖北丹江口。兩地相隔算不上近,但對飛蝗而言也稱不上遠,何氏的擔心也不全無道理。
更關鍵的是,自然災害不以人力為轉(zhuǎn)移,無法改變只能抗爭,面對如此頻繁且不確定的存在,抗爭也就尤為困難。
況且,他們作為農(nóng)民,抗爭手段有限,抗風險能力低下,只能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抱團取暖。
今天秦家莊村民們聚在這里,即是存著這分心思,充分挖掘宗族力量?;葹倪€沒來,他們已占先機,只齊心協(xié)力,總是天無絕人之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