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腦中驀然閃過幾個奇異的片段,有的是年輕的裴夫人抱著小小的女嬰不厭其煩的給她喂東西吃,哪怕是幾乎一喂進(jìn)去就流出大半,她那么一抱下去,胳膊都會徹底的僵掉;有的是裴夫人在給小女孩擦身子,一點一點的,生怕傷了她細(xì)嫩的皮膚;還有的,是小女孩生病了發(fā)了高熱,她衣不解帶的照顧著,差點把自己累病……
現(xiàn)世的母親的模樣和裴夫人的重合了起來,阿云忍不住眼睛一酸,抱著裴夫人哽咽道:“是我,阿娘,我回來了?!?/p>
她是真的哭了出來,在這樣溫暖的懷抱里,她仿佛要把這留在游戲里三百余年的委屈和孤單全都哭完一般,越哭越?jīng)]完。
兩母女哭了好一陣,最后在裴光庭略微尷尬的咳嗽聲中停止了下來。
“七娘,還是先進(jìn)去吧?!迸峁馔λ⑽⒁恍Γθ堇飵е唤z安撫。
阿云擦擦眼角,對裴家的兩個“哥哥”施了一禮,道:“小妹失儀,讓二位兄長笑話了。”
長子裴述和父親裴光庭的風(fēng)格很像,對她拱手一揖,語氣里半是恭敬半是慈愛:“多年不見,小妹已然長大了。”
裴殷則要親近許多,嘻嘻笑著道:“咱家唯一的姑娘回來了,阿母還不得徹底冷落我們兄弟倆?!?/p>
裴光庭皺眉,警告性的瞪了他一眼:“你成日里浮浪便罷,莫要在七娘跟前無禮。”
裴夫人則嗤笑了一聲:“跟這猴兒計較什么,來來,乖女,咱們進(jìn)去,娘專門找了個江南的廚子做了一桌子那邊的菜,你嘗嘗合不合口味?!?/p>
裴光庭和兩個兒子表情各異的也進(jìn)去了。
在裴府呆著的這幾日,時間似乎過的格外快,家里的人員簡單,沒有什么妾室庶出一類的,只裴光庭裴夫人和兩個兄長,大兄儒雅,二兄活潑,阿云甚至覺得這般溫馨和諧的日子才真正像是一家人,渾然不似宮里惠妃笑起來都未深入眼底,玄宗看著她總像是在看別人。
直到咸宜公主帶著兩個宮女紅著眼睛來,將李瑁惹怒惠妃的事情說與她聽,阿云才頭一回主動關(guān)注了外界的事情。
“母妃快給十八郎氣死了,阿姐你下回看見他勸勸吧,我們都勸不動他?!崩钶婺ㄖ蹨I抽抽噎噎的說著。
“其實,就藩,也未必是壞事?!卑⒃茡u搖頭,上輩子可沒有這一出,但她很清楚的知道,惠妃無論想干什么,到最后都不過竹籃打水一場空,只不過為三皇子李亨和未來的楊貴妃做了嫁衣罷了。
她原就苦思冥想著如何讓李瑁避免那個令人唏噓的悲劇,沒想到他自己就跑去改變了自己的人生軌跡。
李萱見她不肯出面,也無法,只澀然的開玩笑說十八郎這個弟弟既然都愿意給姐姐當(dāng)陪嫁了,她這個做妹妹的,也不好差太遠(yuǎn),再怎么說,也得送阿姐出嫁才是。
阿云見她堅持,也笑著答應(yīng)了。
在出嫁前最后一次去見玄宗時,阿云竟然覺得有些莫名的孤獨感,上輩子朱劍秋天天念叨她,說她這般文不成武不就的,就別學(xué)曹將軍了,趕緊找個人嫁出去,誰知道她一拖再拖,居然拖到他老人家含恨而終都沒把自己嫁出去。
這一次,她嫁人,若不請?zhí)觳吒娜擞^禮,恐怕,也會是一個遺憾吧?
懷著這樣的心思,阿云就像玄宗提出了一個條件——一事不煩二主,干脆叫天策府府主李承恩為她主婚,軍師朱劍秋和宣威將軍曹雪陽等人參加。
玄宗不疑有他,也一一答應(yīng),但也提到,他已然在長安城為她建立了一座“公主府”新婚回門后,要和夫婿在長安住上一個月,以后也要一年至少回來兩次。
在玄宗的不舍中,惠妃的漠然中,阿云在裴府由幾位專司宮廷禮儀的女官服侍著,沐浴熏香,穿上了華美的花釵大袖碧色襦裙,并披上金色披帛,頭上頂著重的差點壓斷脖子的發(fā)飾,團扇遮面,坐著華麗的鸞椅,十里紅妝,走上了工部連續(xù)趕工半個月才做好的,造價上萬錢的鸞舟,踏上了遠(yuǎn)嫁之路,陪著她的有裴夫人及二兄裴殷、妹妹咸宜公主以及一眾裴閥中人,裴光庭和裴述因事物繁忙難以抽身不得不留在長安,皇帝卻派了自己的心腹高力士跟隨前往。
同時,洛陽方向,天策府眾人亦接到皇命,前往西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