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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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靜謐無垠。
阿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幾乎難以成眠,李守禮說的那句話仿佛一個巨大的魔咒,一下子砸開了她壓抑在內(nèi)心深處的,幾乎糾結(jié)的矛盾。
他說,你恨李隆基,不需要否認(rèn),即使此世他是你的父親,即使他看起來對你很好,但是那些國破家亡的屈辱,你永遠(yuǎn)都不會忘記。
她索性坐起來,緩緩拉開羅帳,室內(nèi)燈柱盡滅,只余兩顆夜明珠,散發(fā)著朦朧的微光,她就這么踩著冰涼的地板,也不穿鞋,隨意披了外衫,朝著外間走去。
回廊下,掛著幾盞零零星星的宮燈,它們在風(fēng)中搖曳著,晃出些幽冷的意味,蓮池邊上,立著一抹頎長而雋秀的身影,廣袖當(dāng)風(fēng),恍若神仙中人。
“阿英……”阿云站在離他不算太近的距離,手附上朱紅的圓柱,怔怔的喚道。
葉英自然早已察覺到她的到來,目光落在她□□在外的,白皙的腳趾上,輕嘆了一聲,示意她過來。
阿云卻只默默的走到他身側(cè)的位子慢慢坐下,長長的裙擺遮住了被寒夜凍得有些冰冷的腳,她避過了他撫上自己發(fā)頂?shù)哪侵皇郑α诵Φ溃骸坝衷谖騽???/p>
“嗯?!比~英索性也坐到她身邊,脫下自己的衣袍,蓋住她單薄的身影,拉起她冰涼的手,握在自己溫?zé)岬氖中睦?,淡聲道,“夜間總是比白日里要更安靜些?!?/p>
“其實,若是在天澤樓,倒是一直都很安靜呢?!卑⒃瓶粗约菏值?,修長而白皙的,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心里頭忽然涌上一股的愧疚,他這樣淡泊的人,就應(yīng)該一直安靜的悟他的劍,做他喜歡做的事情,為什么要無辜被她拖進(jìn)這一攤渾水里?
“有阿云在,何處不可靜心?”葉英微微的笑了,那個笑容淡極,卻著實讓她移不開眼睛,甚至在多年之后,回想起來,仍覺驚艷。
“今天李守禮說的那些話,讓我忽然覺得,我真是個虛偽的人……”阿云靠在欄桿上,兩眼望天,喃喃的說道。
“我忍不住想,我到底,是誰呢?”她想著這兩段截然不同的人生,一時間竟然像是陷入了無比的悖論,什么是夢,什么是真,這樣的問題在南宋她還能輕輕松松的回答出來甚至告誡所謂的“二少”,可是現(xiàn)在呢?一段歷經(jīng)了生離死別,看盡了悲歡離合,一段卻是溫煦美滿,家庭和樂。經(jīng)歷了幸福的人往往不會愿意去回想痛苦,可是那些痛苦,又豈能一句話就忘記?
“是誰并不重要,”葉英握著她的手稍微用力,讓她斜靠在自己懷里,“好比販夫走卒,活著,哪怕是終日忙碌,亦要養(yǎng)家糊口;身為官吏,則忠于主上,下察民情;身為將軍,便保家衛(wèi)國,九死不悔。無論是何等身份,皆有煩擾之事,皆有限制之所,可若是一心一意,何必在意其他?”
“一心一意……”阿云默默的念著這四個字,“從過去到現(xiàn)在,總有那么一件事情是一心一意,從未變過的。”
“既然如此,何須為了王一句莫民奇妙的挑撥之言耿耿于懷,未曾發(fā)生的事,即使對你我而言是真實的,也不能隨意扣在他人身上。”
阿云緩緩閉上眼,掩去其中的復(fù)雜之色:“我不信他,仍然不信,可是他這一生若是做個好皇帝,我就不與他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