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微亮。
一夜未眠的東宮總管常何,眼圈發(fā)黑,神情卻不再是昨日的惶恐,反而透著一股豁出去的亢奮。
他換上一身不起眼的青色布衣,趁著清晨采買的車輛出宮之時(shí),悄無聲息地混了出去。
長安城,西市。
這里是整個(gè)大唐最繁華的商業(yè)中心,胡商、走卒、百工、游俠,三教九流匯聚于此,喧鬧而又充滿了生機(jī)。
常何沒有心思欣賞這份繁華。
他按照太子的吩咐,七拐八繞,最終在一條偏僻的巷子深處,找到了那家“張氏鐵匠鋪”。
鋪?zhàn)雍苄?,甚至有些破敗,與西市的喧囂格格不入。
一個(gè)身材高大、左臂齊肩而斷的獨(dú)臂漢子,正赤裸著上身,用僅有的一只右臂,掄著沉重的鐵錘,一下又一下地砸在燒紅的鐵塊上。
汗水順著他古銅色的肌肉紋理滑落,在炙熱的鐵砧上“滋”地一聲,化為一縷白煙。
此人,正是張阿六。
常何走上前,沉聲道:“店家,打一口最好的橫刀?!?/p>
張阿六頭也不抬,聲音甕聲甕氣:“百煉鋼刀,十貫錢,先付錢,后取貨?!?/p>
常何從懷中取出一小袋銅錢,放在一旁,然后壓低了聲音,說出了那句接頭暗號(hào):
“故人讓?!?/p>
“哐當(dāng)!”
沉重的鐵錘,重重地砸在了鐵砧上,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張阿六的動(dòng)作,猛地僵住了。
他緩緩抬起頭,那張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上,一雙鷹隼般的眼睛里,瞬間爆發(fā)出銳利得驚人的精光,死死地鎖定了常何。
“你說什么?”
“故人讓?!背:沃貜?fù)了一遍,同時(shí)將那張畫著馬蹄鐵圖樣的白麻紙,推了過去。
張阿六的目光落在圖紙上,那奇特的形狀讓他眉頭緊鎖。
沒有多問,而是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抓住了常何的衣領(lǐng),如同老鷹抓小雞般,將他拽進(jìn)了鋪?zhàn)雍竺娴陌甸g。
“故人是誰?”張阿六的聲音,冰冷得像他錘下的鋼鐵。
常何被他身上那股濃烈的血腥和煞氣駭?shù)眯念^發(fā)顫,但一想到太子那雙更加冰冷的眼睛,他強(qiáng)自鎮(zhèn)定下來,低聲道:“故人,便是當(dāng)年將你從死人堆里刨出來,又給了你三百貫錢,讓你隱姓埋名活下去的那位小郎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