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
清晨的陽光總是讓人格外的舒服,加上今日微風(fēng)習(xí)習(xí),昨夜一場細(xì)雨驅(qū)散了初夏的燥熱,倒叫人在神清氣爽之外多出了些許愜意。
霍玉跪坐在木質(zhì)的坐具上,動作優(yōu)雅的用著早飯,目光卻在持著起勺的那些間隙里不經(jīng)意間打量著眼前之人。
霍玉曾經(jīng)遠(yuǎn)遠(yuǎn)的在長安街上瞧見過,他乘著轎子威儀有度卻不顯張揚(yáng)的路過,縱然偶爾瞥見那緋紅官袍的一角,撩起轎簾那只蒼白而修長的手,抑或他比起舊日愈發(fā)沉穩(wěn)卻愈發(fā)深不可測的眼……那也不過是短短的一瞬。
從來沒有一刻,會如今日這般,如此的近距離,又如此的閑談。
扯下了所有的面具,他們兩個,仿佛還是昔日那兩個在姜府或安靜讀書,或相互斗嘴的表兄弟,可有些東西,還是不一樣了。
“哥奴,你變了很多。”少年的聲音,清脆中帶著一絲啞,由著霍玉慢斯條理的語氣說出來,又顯得優(yōu)雅而魅惑。
李林甫早已停箸,姿態(tài)端正地靜坐在那里,一襲天青色罩紗袍衫穿在身上,顯得人格外的清瘦,十余年的宦海沉浮,早已洗去了他身上所有浮躁的氣息,一舉一動,不說賞心悅目,亦是儀態(tài)端方,縱然頑固挑剔若張九齡,也挑不出什么錯處來。
聽得霍玉如是言語,薄唇亦抿起笑紋,道:“阿玉的變化也不小,只是,”他的目光滑過霍玉身旁幾乎形影不離的雙劍,唇邊笑容忽然凝固,閉眼喟嘆了一聲,“當(dāng)日你曾立誓要封閣拜相,我亦向往江湖豪俠,卻不想,造化弄人……”
聽到那聲“阿玉”,霍玉的神情忍不住怔忪了一瞬,唇角慢慢的彎了彎,桃花眸中浮著淺淺淡淡的笑意,好似花瓣落在水面上,格外的深靜美好:“你我二人換上一換,亦無不可。”
李林甫卻搖搖頭,笑道:“原先我是想著要……既然你活著,也許久沒有那個必要了,”他說到這里,眼底顯出一絲久違的疲態(tài),輕聲道,“既已辭官,歸隱山林已無不可?!?/p>
霍玉從他的語氣里聽到了一絲滄桑的味道,不禁有些訝異,看著眼前之人不似作偽的神色,心中泛起一絲復(fù)雜,疑惑,更心疼,究竟什么樣的經(jīng)歷,能讓一個人磨平了所有的棱角,深邃了清澈的眼眸,戴上無數(shù)層假面具,徹底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霍玉皺起眉,欲言又止了半天,才嘆了口氣道:“可你真的閑得住嗎?”
他在整合了姜家剩下來的那些暗衛(wèi)后,建立了屬于自己的情報組織,不僅將隱元會的一切打探了清楚,更是將哥奴從千牛備身起到國子監(jiān)、御史中丞這一路上大大小小的政績反復(fù)看了個遍,在感慨他的手段從青澀到成熟至現(xiàn)在的愈發(fā)了得的同時,霍玉也清楚的意識到了他這位表兄藏在謹(jǐn)小慎微下的野心,因?yàn)閺母旧峡?,他們兩個,本就是一樣的人,對方的一舉一動,都能察覺到幾分深意。
霍玉并不否認(rèn)李林甫有封閣拜相的本事,實(shí)際上,霍玉也正期待他在某種程度上完成自己未能完成的事情,走向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頂端。
“閑不住?或許吧?!崩盍指λ坪跻稽c(diǎn)兒也不打算繼續(xù)說這個,只是淡淡轉(zhuǎn)移了話題,“不談這個了,當(dāng)務(wù)之急,不是我的事情……倒是你如今,先殺無名,得罪九天,若不能取而代之,該當(dāng)如何?”
霍玉眸光一閃,卻是慢吞吞的道:“哥奴,這件事情,我或許要讓你失望了?!?/p>
“哦?”
“我希望,扶助另外一個人,成為幽天君?!被粲窨粗?,慢慢道,似乎在觀察著他的表情。
未料李林甫只是淡淡挑了挑眉:“另一個人,是上仙居的那位嗎?”
“你……知道她?”霍玉先是錯愕,復(fù)又很快冷靜下來,也是,以哥奴的本事,不難打聽到那天圍捕王毛仲的人。
“以我之見,你這位小友,或許在意的,根本不是這個?!崩盍指Ψ怕苏Z速,似乎在提點(diǎn)著霍玉思考,“她需要的,或者從來都不是幽天君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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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府
“父親大人總是不肯讓著我?!卑⒃瓶粗约罕怀缘膸缀跻桓啥舻暮谧樱质且宦暟@。
“想找人讓你不容易,找你那夫君下棋去?!迸峁馔バ呛堑慕舆^侍女端來的茶水喝了一口。
“您想多了,阿英他才不會故意讓著我,美其名曰,這樣我會越下越差。”阿云收拾起了棋子。
“王毛仲去了,你有什么打算?”裴光庭揮揮手讓侍女下去,低聲問了一句話。
“父親認(rèn)為呢?”
“雖說九天之中以幽天君為首,但,以老夫看,七娘你并不適合幽天君之位,一來太過扎眼,二來么……”
“二來,我也沒有那個天天管理信息的本事。”阿云接過了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