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時,孫昀難得睡到這時候才起床出門。
他站在自己那間緊挨著后柴房的逼仄小屋門口,低頭扯了扯身上的新衣裳。
書童的衣裳是細麻布做的,談不上體面,但比雜役的粗麻短褐好多了。
就是穿了一個多月的破麻袋片,突然穿好點的衣服,居然有點不習慣這軟乎勁兒。
孫昀無奈嘆了聲,生活磋磨人啊,他在穿越前,就算畢業(yè)當了牛馬,也算是辦公室里的高級牛馬,吃穿住行不知比現在好多少倍。
這才多久,他居然連細麻布都覺得軟了。
再不趕緊想辦法脫離這奴籍,還不知他會被磋磨成啥樣。
孫昀深吸了口氣,往大小姐的院子走去,誰知還沒出后院的月洞門,一道刻意拔高的聲音就從旁邊響起。
“哎喲!石頭哥你起啦!”一個正佝僂著腰打掃落葉的粗使雜役瞧見孫昀,眼睛亮起。
他把手里的掃帚一拄,就擠著滿臉諂笑湊了過來,“瞧瞧這一身,嘖嘖,多精神!我就說嘛,石頭哥是金子,藏咱這下人堆里也早晚得發(fā)光,以后您跟著少爺,前程無量?。 ?/p>
是張癩子,以前跟他一塊兒干活時沒少被他擠兌,背地里還經常嚼他舌根。
這會看他當了書童,就上趕著來巴結。
孫昀心里明鏡似的,面上卻扯開個堪稱客氣的笑,“張哥早啊,托少爺的福,混口飯吃罷了,你可別這么抬舉我,折煞人不是?”
說話間,他腳下壓根沒停,聲音平靜,既沒得意,也沒趁機擠兌張癩子,報往日的舊怨。
說到底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真得罪這種小人,反而麻煩。
他走出幾步,迎面又撞上個端著洗臉水的婆子。
對方平日眼高于頂,此刻竟也咧開了嘴:“石頭??!你可算熬出來了,老婆子我眼力準著哩,打你頭天進府就覺得你不像個干粗活的!好好干!幫襯著少爺考上了,咱們王府風光,你也跟著沾大光!”
孫昀側身讓開路,微微頷首:“陳媽媽辛苦?!币粋€多余的字都不說。
沾光?呵,這王府的光怕是不好沾,別被連累得掉了腦袋他就謝天謝地了。
孫昀一路過去,遇上了七八個下人,熟的、話都沒說過幾句的,平時甚至沒拿正眼瞧過他的,這會全都滿臉堆笑地湊上來道喜。
就是話里不知道有多少真心假意了。
他前世在學術圈子里浸潤多年,可以說是人情世故里泡大的老油條,應付這些不過小菜一碟。
不過,誰是人,誰是鬼,他心里都記著賬呢,他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
孫昀繞過進了王嵐的院子后,周圍驟然安靜不少,所有人都躡手躡腳的,生怕吵到了府里的“大少爺”。
以后他作為貼身伺候的書童,也要跟著住這里,比他那逼仄,還要住三人的屋子好多了。
想罷,孫昀敲了敲門,“少爺,我過來了?!?/p>
里面安安靜靜,沒人應他。
孫昀面露狐疑,該不會還沒起吧?他干脆直接推門進去。
外間的陳設和書房沒差多少,王嵐偶爾也會在屋里讀書,不去小書房。
靠墻的書架壘滿了書籍,一張寬大的紫檀書案擺在臨窗最好的位置,筆墨紙硯井井有條,側面架子上掛著件儒衫,看著普通,料子卻都是頂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