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剛邁進門檻就猛吸一口氣:“好家伙!這涼氣直往骨頭縫里鉆!”
此起彼伏的驚嘆聲中,幾個年輕小伙迫不及待地把草帽扣在出風口,看麥稈被吹得簌簌作響,樂得直拍大腿。
張阿伯顫巍巍地摸向墻角的空調外機,掌心觸到冰涼的金屬外殼時,渾濁的眼睛突然發(fā)亮。
他小心翼翼地挪到風口下,捧著搪瓷缸里的紅薯稀飯,舀起一勺吹了吹,卻不急著入口——往常蹲在工地吃午飯,滾燙的粥得晾到溫熱才能下咽,此刻竟能趁著熱乎氣兒送進嘴里,喉頭滾動時,不知是粥太燙還是眼眶太酸,他偷偷抹了把臉。
角落里,三位女工把自帶的腌菜壇子擺在長桌上,就著饅頭分享。
王姐解開藍布包袱,露出用油紙包著的咸鴨蛋,蛋黃油浸透了紙面?!翱斐钥斐?!”她招呼著同伴,“這冷氣把咸腥味都吹沒了,不然往常早招蒼蠅了!”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笑聲混著空調的嗡鳴,驚飛了趴在窗框上的蒼蠅。
突然,有人扯開嗓子唱起了《東方紅》,跑調的歌聲在大棚里回蕩。
起初只有零星幾個聲音附和,漸漸匯聚成雄渾的合唱。
工人們紅著臉、拍著桌,飯盒里的米粒跟著節(jié)奏輕顫。
李師傅把喝空的搪瓷缸倒扣在桌上,用筷子敲出鼓點,汗水還在額頭打轉,卻笑得見牙不見眼:“這輩子頭一回!在冰窟窿里唱紅歌!”
暮色從大棚縫隙滲進來時,沒人舍得離開。
有人把涼席鋪在地上,就著空調風打盹;幾個孩子追著被風吹跑的草帽滿場跑,驚起一片笑罵。
直到餐廳管理來催促關燈,工人們才戀戀不舍地起身,臨走前總要伸手再感受下那股沁人的涼意,仿佛要把這份舒爽揣進兜里,留著明天干活時慢慢回味。
“陳暮村長,你說,他們在這蹭空調睡覺,要不要管一管?”村里負責餐廳治安和衛(wèi)生的張大娘過來抱怨。
這可是錢啊。
一天一百多元啊。
結果呢,許多人下了班后,就跑過來蹭空調睡覺。
其實這個時候,完全可以不開的。
畢竟,都沒營業(yè),餐廳就算營業(yè)了,這個時候也早早就收了,餐廳完全可以晚上八點就能關門,那樣還能節(jié)約四小時電費呢!
“張大媽,他們都是打工人,我們村呢,也不缺這么點電費。讓他們蹭就蹭點吧,生活都不容易,舉手之勞的事,就不用去太過為難打工人了?!标惸盒φ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