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住了一個晚上,三個人坐在太平山上的院子里聊小時候。
幼圓說:“記得嗎?讀二年級那年,他摔進學(xué)校的花壇里,扎了一臉的仙人掌刺?!?/p>
且惠笑著喝了口茶,“對呀,我現(xiàn)在都不知道誰那么缺德,在草叢里放那么多盆仙人掌?!?/p>
“還能有誰,徐懋”
故人已逝,莊新華擺了擺手沒再往下說,端起酒來灌了半杯。
且惠盯著玻璃杯說:“這場變局早點結(jié)束就好了?!?/p>
莊新華嘆了聲氣,“人人都盯著那個位置,人人都在站隊,看什么時候定下來吧,不過應(yīng)該也快了。沈叔叔說”
他如今和沈宗良走動得勤了,敬仰小叔叔的人品學(xué)識,對他方方面面地感到欽佩,險些脫口而出。
但且惠笑了一下,“沒關(guān)系,他說什么了,你講?!?/p>
反正最難過的時候都已經(jīng)過去了。
剛到牛津的時候,一切并沒有變得更好,仿佛離開了沈宗良,連世界都開始怠慢她。
且惠每天抱著書去上課,寫論文,按部就班地完成學(xué)業(yè),行尸走肉一般,對俗事不聞不問。她穿梭在一棟又一棟相連的百年建筑里,看著那些陌生的面孔,總覺得活著也就這么點意思了。
尤其是回到沈夫人的房子里,一想到這些怎么來的,她就覺得糟糕透了,不知道這塘泥一樣污濁難堪的日子,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到頭。
有時候她坐在教室里,聽著教授在上面講課,真希望發(fā)生地震、火災(zāi)這類的意外事故,最好能上社會新聞讓媽媽也知道,那她就可以毫無負(fù)擔(dān)地去死了。
死了就不會有這些痛苦了,對吧。
她也不高興去懷念沈宗良,完全是用一種暴君般的管理方式來控制情緒,只要一想起他,就瘋狂地命令自己馬上停下。但換來的,往往是下一次更為激烈的反撲。
那些精致美好的過往,到后來反而成為她逃離不開的壓抑源頭,火山一樣不時地噴出來。她知道自己的心理出了嚴(yán)重的問題,但又不肯看醫(yī)生。
這樣的日子她過了兩年,終于在某一天決定要離開這個世界。
她把椅子都搬到了露臺上,坐了很久之后,站起來打算從這里縱下去。
靠在欄桿邊的時候,她看見對面客廳的寬幕電視里在放記錄片,身處茫茫大地中的牧羊人和羊群,她一下子被那種素潔而寂靜的美震懾到,想到還有那么多沒見過的自然風(fēng)光,她又猶豫了。
這時候幼圓回來,她連拖帶抱地,把且惠拉了回來,哭著打了她一巴掌,“你他媽的是不是瘋了!”
她力氣太大,且惠哭了,哭著哭著又笑起來,擦了把眼淚,“今天先不死了,等我有膽子去過了那曲再說。”
后來她的導(dǎo)師和她說了一句話,如果放不下,也實在忘不掉這份愛的話,就揣起來往前走吧,不要總是和自己作對了。
人到萬難須放膽,且惠有在繼續(xù)往前走,像從前一樣和生活頂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