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周五的晚上,她們兩個姑娘喝著酒,睡意全無。
幼圓望著天花板說:“楊雨濛從前總說你的眼神讓她不舒服。有人問她是什么,她說我家里好得很,但鐘且惠看著我的時候,總讓我覺得自己很可憐。”
她停頓了下,接著說:“我現在知道了,且惠,你是家里遭難以后,再回到這個圈子里,看見那些為名為利而要死要活的人,打心底里覺得諷刺,不值得?!?/p>
且惠坐在地毯上,搖了搖酒杯,“有嗎?”
“嗯,你自己沒有發(fā)現,但事實如此?!?/p>
她把頭慢慢地仰靠在沙發(fā)上。
這些事,非親身經歷不可得知,登高跌重的道理誰都明白,可誰也不想跌下來。更不會去想,要是有朝一日家里敗了該怎么辦?
所謂富貴權勢,在且惠看來,總像是一個帶著預言的詛咒。
周六的早上,她們被一陣敲門聲吵醒。
幼圓光著腳去開,是從京里遠道而來的莊新華。
她一看見他就委屈上了,披頭散發(fā)地撲進他懷里,“我爸媽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
莊新華抱起她,慢騰騰地把她放到沙發(fā)上。
他口吻很急,動作卻很輕緩地,幫她把頭發(fā)撥到后面。
莊新華說:“乖,現在這個局面誰也說不好,你這個房子不能住了,去收拾一下東西跟我走?!?/p>
幼圓走了兩步,又問起還在京城的楊先生。
莊新華大聲喊起來,“不要提你那個男朋友了!他這幾個月沒和你聯系,你還不清楚他是什么人嗎?”
清晨的日光投進來,客廳的落地玻璃折射著淡藍的海水。
幼圓訕訕地說:“知道。我就是不死心,想問一問。”
“那你死心吧。”
且惠被這一嗓子喊醒了,從地毯的另一端,揉著眼睛坐起來。
她把莊新華嚇到了,他說:“這怎么還有一個人呢!都不愛睡臥室是吧?”
她撐著茶幾看他,四年沒見過了,他看起來也學會了穩(wěn)重深沉那一套,比從前長進多了。
且惠站起來,仰頭灌了半杯水,“渴死了?!?/p>
莊新華眼珠子根本沒離開過她。
他開始懷疑,這幾年鐘且惠是在帶發(fā)修行嗎?這氣質怎么出落得越來越脫塵出俗了?有種不染人間煙火氣的柔婉,那股神情之美,像寒空里一輪清冷的月亮。
兩年前,聽說她在牛津病得很重,又鬧出輕生的事情,幼圓說那天如果不是她及時回來,且惠可能已經從樓上跳下去了,讓他擔心了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