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路河有意地把聽筒拿開一點,音量不大,以免蓋住了傳遞過去的風(fēng)聲和蟬聲:“我在外面,周圍一個人都沒有?,F(xiàn)在可以說了嗎?”
翟望岳在宿舍樓下,在夜晚的大學(xué)校園找一個清凈的地方比申路河那一邊困難多了,他不顧衛(wèi)生問題,直接地在臺階上坐下:”那我開始講了?!?/p>
愿意認真聽他敘述的人不多,翟望岳也是個不善言辭的人,講述的內(nèi)容沒有波瀾起伏,語調(diào)也散散的像一盤沙,沒有多少抱怨,只有深深的疲憊。他不指望申路河能夠理解他,不過他需要的只是一個樹洞而已,所以也不計較這么多細節(jié)了。
所幸,申路河是個很好的傾聽者,翟望岳甚至想象出電話那頭申路河的樣子,他一定至少這一次大概是翟望岳一生中講話最多,也是把內(nèi)心剖開得最大的一次。
這對于翟望岳是徹頭徹尾的一次冒險,他試圖對別人說出這些時,往往獲得的只是冷眼和”那有什么大不了“的輕蔑。甚至就連翟誠岳面前,他都沒有吐露過。
畢竟他的人生軌跡和翟誠岳錯開太久了,年少時一起玩耍一起做作業(yè)的記憶,由于太遙遠,已經(jīng)模糊得像假的一樣,只有不穿校服時穿哥哥留下的衣服,才給他填補上一點實感。
他和翟誠岳不是一類人。哪怕有了一層血緣在那里也無濟于事。
申路河聽那里又陷入短暫的寂靜,他知道翟望岳講完了。他應(yīng)該很會安慰別人,至少在翟望岳這個極度缺愛的人面前,說兩句漂亮話還是能夠的。但,他偏偏一點聲音都發(fā)不出來。
翟望岳要是發(fā)現(xiàn)了他的心思,一定會再度發(fā)瘋吧。他無端地想。
”申哥,假如我在宿舍住不下去了,我能住到我哥的房子嗎?“翟望岳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居然罕見地緊張起來,伴隨此的是電波也在微略地浮動,些許的雜音刺入申路河的耳膜。
申路河其實早就告訴過他,翟誠岳寫遺囑把房子留給了唯一的弟弟。面對這份來自哥哥巨大的禮物,翟望岳當(dāng)時什么都沒說,沒想到腦袋里早就盤算了起來。
那間不大的房子成了他唯一的庇護所,無論他去哪里,那盞燈都一直為他亮著。
是哥哥替他點亮,又是申路河傳了下去,小心翼翼地護住那一點光明。
申路河思忖片刻,他沒有質(zhì)疑翟望岳的理由,畢竟房子是屬于他的,并且他自作主張地去過了戶。他說:”好的,你隨時過去住?!?/p>
他不知道,翟望岳拉遠了手機,嘴唇蠕動,模仿著他剛才吐出的那一句話,然后冷不丁地問:”發(fā)繩還戴著嗎?“
申路河無言以對,他手腕上空空蕩蕩。他沒有騙翟望岳,反問他:”你告訴我,為什么得一直戴著?能說出理由就行?!?/p>
”都說了,是個標(biāo)記,申哥?!暗酝罃蒯斀罔F。仿佛用了這樣幼稚而卑鄙的方法,申哥永遠留下了他的痕跡,永遠也不會忘記他,“我會用別的東西來代替它??傆幸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