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著師生情分,宋轍在日暮時分才抱了兩幅字畫去了高府。
聽到人說來人是宋轍,高品便讓人進來。
見他手上的禮,笑道:“也只有你還記得本官的喜好。”
宋轍一邊凈手烹茶,一邊恭敬答道:“老師最喜山水畫,最愛莊子逍遙游,這些學生都記得。”
高品看著他搖香,抬手道:“說了你多少次了,煮茶前切莫急躁,要先觀茶觀色,這明前的龍井芽茶,須前后搖香才對?!?/p>
“是,學生又記混了?!彼无H忙換了手勢。
高品無甚在意的笑了笑:“你的心思不在這些風雅之事上?!?/p>
“說起風雅,學生還記得老師曾講過莊子,逍遙游中有一段列子御風而行?!?/p>
雨聲淅瀝落下,屋里的銀絲炭燒得足,半點濕潤之氣也無。
高品淺淺抿了口茶,才對雨嘆道:“所待不失,則同于大通矣。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p>
他說這話時,似乎真像山中隱士,沒有功名利祿的束縛,沒有顯赫地位的枷鎖。
宋轍藏下了心中的不屑,這才道:“無待逍遙,萬物自由,老師這是……?”
“我老了,離鄉(xiāng)數(shù)十年,也該落葉歸根了。”高品看著雨滴,儼然忘記自己為了平安落地,對弘德奉上五十萬兩之事。
見宋轍眼中有些慌亂,他心里難免安慰了些,寬懷道:“你也不必擔憂,如今你已能自立門戶,皇上對你是信任看重的,只要行事穩(wěn)當,謹遵上意就好?!?/p>
宋轍忙起身作揖道:“學生多謝老師教誨?!?/p>
高品不無嘆息道:“這些年我不少門生,可如今在朝堂上最得力的,竟然是你啊?!?/p>
當初收下宋轍的拜帖,本是錦上添花順勢而為。
可如今卻不得不高看眼前的后生,他有自己的圓滑,也有沈謙的狠勁,還像公孫賀那般會揣摩上意。
將這些集于一身的人,放眼朝堂,也唯有宋轍了。
“多虧了老師提拔?!彼无H將自己的位置擺得低:“與學生同科的狀元郎,如今還在翰林院編書,學生能有今天,仰仗老師當年點撥?!?/p>
不得不承認,一開始讓他去戶部,的確是高品的意思。
也正因為如此,宋轍至始至終都記得這份恩情。
“你的性子看似沉靜,其實卻如深海,里頭是波濤洶涌。翰林院那樣的地方,并不適合你。”高品想起周大學士,不無譏諷一笑:“翰林院出文人出賢人出圣人,但你不是這三種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