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的會長辦公室設(shè)在王府正殿。
“會長,有件舊案我想向您打聽一下……”溫羽凡推門而入時,刻意放輕了腳步聲。
蔣明哲抬眼望著這位西裝筆挺的副會長,指尖仍在摩挲著紫檀算盤:“溫副會長對舊案感興趣?”他笑容可掬地示意對方落座,“有什么問題你盡管問,老哥我自當(dāng)知無不言?!?/p>
溫羽凡將泛黃的卷宗推過桌面,牛皮紙封皮上“慕容逸塵”的朱砂批注刺得人眼疼:“是劍圣慕容前輩的案子。您看這卷宗里連基本證詞都沒有,當(dāng)年到底……”
“啪”的一聲,算盤珠子突然全被歸位。
蔣明哲的笑意凝固在臉上,他起身三兩步走到門邊,慌忙將房門閉上,才壓低聲音道:“我說兄弟,你怎么突然管起這閑事來?”
溫羽凡直視著對方眼底的游移:“我在城西橋洞見過前輩。他現(xiàn)在……”
“橋洞?”蔣明哲突然提高聲調(diào),又猛地咳嗽兩聲掩飾,“咳……當(dāng)年慕容逸塵犯下重罪,囚于何處是長老會定的規(guī)矩。你剛上任不久,有些事還是少打聽為妙?!?/p>
“卷宗里寫著‘私通外敵’,但證據(jù)卻一個都沒有。”溫羽凡的手指敲了敲“蔣明哲”的簽名,“而且這記錄人……”
“夠了!”蔣明哲突然拍桌,震得茶盞里的龍井濺出幾滴,“二十年前的舊案,你非要翻出來做什么?”
溫羽凡見狀連忙軟聲懇求:“會長!蔣大哥!在下對慕容劍圣仰慕非常,實在不愿意看他這樣……”
蔣明哲在房間里來回踱步,馬褂下擺掃過博古架,玻璃罩中的斷劍發(fā)出輕響:“既然你非要知道……”他忽然停步,聲音壓得極低,“我便告訴你好了……這事情說來也簡單:當(dāng)年有位軍方要員的公子要強搶民女,被慕容一劍封喉。后來……”
“后來軍方施壓,協(xié)會為了平息事端,便給慕容扣了個‘私通外敵’的罪名?”溫羽凡情不自禁地接過話頭。
“噓……”蔣明哲猛地回頭望向窗外,確定無人后才繼續(xù),“那公子的父親手握重兵……就算慕容逸塵劍術(shù)通神,若是正面抗衡,也必難逃一死。”他從懷中摸出張舊照片,邊角焦黑,隱約可見年輕的自己站在一群武者中間,“我當(dāng)年只是個文書,這卷宗……不過是按上頭的意思走個過場?!?/p>
溫羽凡盯著照片里慕容逸塵的挺拔身影,忽然想起橋洞里那個咳血的老人:“所以廢去修為、囚于橋洞,既是給軍方交代,也是……給江湖人立的警示?”
蔣明哲沉默片刻:“江湖不是打打殺殺,是人情世故。而且,當(dāng)年是那位武尊前輩親自出手執(zhí)行的刑罰,別說我們這群人,就是老會長當(dāng)年也不敢有半個不字?!彼鋈慌牧伺臏赜鸱驳募绨?,“不過老劍圣總歸是留住了一條命……總比挨槍子強……”
離開會長辦公室時,溫羽凡聽見身后傳來算盤的輕響。
而他溫羽凡,此刻正站在同樣的十字路口:一邊是蔣明哲遞來的金條,一邊是橋洞里斷劍的反光,中間隔著的,是整個京城用金磚和權(quán)利鋪就的名為“江湖”的囚籠。
暮色漫過王府飛檐時,他忽然想起慕容逸塵刻在橋墩上的最后一道劍痕。
那不是認(rèn)輸?shù)挠浱?,而是劍客對江湖最后的、無聲的嘲諷。
當(dāng)正義需要用金條丈量,當(dāng)公道需要用權(quán)力書寫,或許最鋒利的劍,早已藏在每個被碾碎的理想主義者的骨血里,隨時準(zhǔn)備刺破這層用金絲編織的、名為“規(guī)矩”的遮羞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