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惠的眼睛只在沈宗良身上,沒有注意到馬路對面,一個剛從車上下來的青年,手里還提了映著研究所名稱的實驗袋,正用一種陌生的目光打量她。
王秉文認識她以來,一直覺得她是個溫和卻寡言的小姑娘。
他曾經(jīng)試圖挑起很多話題,從她的母校入手,從她的專業(yè)入手,從她的工作入手,但不超過三個回合,鐘且惠就沒什么好回答他的了,話一定會掉在地上,然后,她會以一個抱歉的笑結(jié)束聊天。
誰能忍心在那樣一個笑里責怪她的無情呢?沒有人會的。
鐘且惠當然是美的,但那種美麗站位太高了,太過于脫俗了,像寺廟里平視眾生的觀音,看誰都一樣慈悲和虛空,善目微睜。
她的一切都使她看上去冷僻而高貴。
王秉文有段時間曾以為,她單單是對他一個人這樣,因為不喜歡他,所以從來也不笑,永遠只有客氣和禮貌。也是觀察了很久才知道,鐘且惠對身邊人都差不多,在大多數(shù)場合,她都是一個傾聽者的角色,很少發(fā)表意見。
她眉眼里總是隔了一程山水,誰都跨不過去。
王秉文不信有什么人能走到對岸。
他替她找過理由辯解,也許她小時候經(jīng)歷了太多的變故,造就后天性格如此,也因此更為憐惜她,萌生出一種彌賽亞情結(jié),以為自己會是鐘且惠的救世主,能夠憑借長年累月的耐心扭轉(zhuǎn)乾坤,令她變得活潑,愛笑、愛說話。
但在這個晚上,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王秉文看清楚了,她今天穿了一條黑色束腰裙,夜色下顯得膚色尤其白。
她倒退著步子,笑著走在男人的前面,從頭到尾抱著他的手臂,像個住了很久學(xué)校,周末才被家長接回家的女學(xué)生,有說不完的話。
就在剛才,她被那個高大英俊的男人抱起來的時候,眼睛彎成亮晶晶的月牙,臉上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鮮活生動的漂亮。
他從來沒見她這么笑過。
王秉文站在車邊,雙腿失去了知覺,半天都沒動一下。
他承認他被這個笑刺痛到了,他嫉妒得要命。
晚來風雨不歇,幽藍的夜色像溶溶的苦艾酒,化開在水幕里。
且惠上樓后,在這間連著書房的臥室里參觀了一圈,后來實在累了,和衣躺在了床上。
不遠處,沈宗良手里夾了一支煙,站在露天花園里接電話。
隔太遠了,她聽不清他在說些什么,只覺得他站在橘黃的琉璃燈下,是那么的挺拔。
她愛的男人真好看,萬里挑一的好看。這么多年了,他還是能輕易打動她。這是且惠睡著前的最后一個念頭。
再醒過來的時候,她后頸上暈著一層薄汗,身體被頂?shù)弥蓖翱s。
且惠回過頭,眼神惺忪,細弱地嗚咽著:“沈宗良,你在做什么?唔好深。”
“你?!鄙蜃诹忌ひ舻统?,揉了揉她說:“是不是要慢一點?”
她搖頭,眼睛很快被打濕,shu服地哭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