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玉書坐在她對面,很冷靜地跟且惠說完她見過沈夫人后,她不可置信地抬起頭,眼淚綴在她的睫毛上,像秋天丁香葉上的水珠,就快承受不住重量,要掉下來。
她顫抖著嘴唇重復(fù),“你跟他媽媽說,要她支付我在牛津的學(xué)費和生活費?還要她找校長寫推薦信?”
董玉書說:“這對她來說,就是一筆小錢而已,但累死媽媽都賺不到?!?/p>
且惠嚯地一下站起來,“那我可以不去牛津上學(xué)啊,我能接受回江城讀研的?!?/p>
“但我不能接受!”
董玉書猛地摔下手上的抹布,揚聲沖她喊。
那些沒落下的水珠瞬間匯成了小河,從她的臉頰上流淌過去。
且惠哭著癟起了嘴,“你讓沈宗良怎么看我!為了一個破學(xué)校,你叫我在他面前抬不起頭!”
“才不是破學(xué)校!鐘且惠,這是一份頂尖的學(xué)歷,它會給你的人生帶來很多東西,比那些你放不下的尊嚴和驕傲,要有用的多!你還年輕,不明白我為什么這么做,等將來他沈宗良拋棄你而另娶一個姑娘,再也不記得你是誰。到那個時候,你就會感謝我為你做了這樣的選擇!”
且惠緊接著就喊了一句,“這樣的選擇就是讓他認為,我接近他,說愛他,全部都是有目的的!”
她根本沒有余力去想牛津這張畢業(yè)證的威力,滿腦子都是關(guān)于沈宗良。
且惠覺得天塌了,她在他那里徹底成了個罪人,一灘污泥一樣骯臟。
真是小孩子愛說胡話。
董玉書因為她感到可笑,“你要自己在他心目中那么完美無缺干什么?是想他在未來幾十年的人生里,一想起你就長吁短嘆,遺憾得不得了?還是每次看見他門當戶對卻毫無情致的妻子,都能記起你的好?”
“媽媽!”且惠捂著耳朵尖叫起來,“你不用總是強調(diào)門當戶對,我知道我和他門不當,戶也不對?!?/p>
董玉書毫不留情地吼回去,“知道你就給我消停一點!不要再發(fā)神經(jīng)了。我還沒有跟你計較你騙我的事情,你反倒蠻橫上了。你和他在一起這么久了,我只不過問他們家討了一點東西,你跟我兇什么?媽媽一個人把你養(yǎng)這么大,難道我錯了嗎?”
回回都是如此。
每次且惠不聽話了,不肯采納她的意見了,她就要搬出恩情來壓她。仿佛這是一道免罪金牌,因為她含辛茹苦地供養(yǎng)了她,就可以為她做任何決定,哪怕是錯的,也應(yīng)該被赦免。
以往的很多次,且惠都會在這句話里沉默下來。
然后擦擦淚,說我回房間寫作業(yè)了,這是她妥協(xié)的表示。
但這次且惠沒有再這樣。
她隔著一張長餐桌和媽媽對峙,尖起凄厲的嗓音說:“你問他們家討東西,還不如讓我從樓上跳下去!”
董玉書抖動著面龐,她不敢信,不敢信她一向溫和的女兒對她這么說話。
她眼尾酸得溢出水花來,顫聲說:“鐘且惠,你不要搞錯了,我是為你好。女孩子只有學(xué)歷和事業(yè)是靠得住的,男人你就不要想了?!?/p>
且惠仍倔著腦袋,“您不要混淆概念,我什么時候說要放棄學(xué)習了?也從沒有想過靠沈宗良,但您不應(yīng)該這么獨斷?!?/p>
“是,我獨斷。”董玉書有點喘不上來氣,捂著胸口坐下,指了指門外,“那你現(xiàn)在去告訴沈宗良,都是你那個功利的媽出的主意,你還是清白單純的。去吧,趕在他媽媽和他笑話你之前?!?/p>
她聽后,哭起來委屈得更厲害了,“我怎么可能那么說!”
看董玉書臉色越來越蒼白,且惠淚眼婆娑地,跑到董玉書身邊,“媽媽,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