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家父因為倡議漕運改海的事情,得罪了漕運總督朱大典,朱大典這次借機作筏,非要惡心我們一下,卻歪打正著連累了賢弟……”
沈樹人說話很有分寸,他知道自古疏不間親,如果直接說對方父親、叔叔用心險惡,絕對會招來鄭森本能地抗拒。
但他以捧為主,把鄭芝龍的圖謀說得看似“情有可原”,反而增加了這套說辭的可信度。
最后再鋪墊上朱大典這個“意外不可抗力”,讓鄭家人再也不好意思怪沈家不配合。
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符合沈家父子的人設。
鄭森思想斗爭了一頓酒席的時間,最后終于借著酒勁,沖動了一把:“沈兄,我不會配合四叔裝病的,事已至此,我們鄭家人要是再當縮頭烏龜,那就是往自己頭上潑臟水!
不就是去南京讀書么!我跟你們同船,先偷偷溜過去,我自己去南京國子監(jiān)報到!等木已成舟,家父和四叔就是想阻止也來不及了?!?/p>
沈樹人故作大驚,一副諸葛亮在周瑜面前背誦完《銅雀臺賦》后的表情:“賢弟三思??!都怪沈某失言,可別因此損了父子親情?!?/p>
鄭森卻越勸越上頭,嘆道:“家父出身寒微,少讀圣人之書,我身為人子,看到父親侍君有不當之處,自當彌補。
沈兄,我不是無船可坐,我只是怕坐自家的船會被送回來。所以才想借你們沈家的船避人耳目,這點小忙,對你不算什么吧?”
沈樹人這才恰到好處小顯擺一下:“我沈家雖不及你家一成,可海船百艘還是有的,搭船這種小事,何足道哉。”
鄭森:“那就這么說定了,你們明晚啟航去南京時,我就偷偷來跟你們會合。但我會給四叔留信一封,說明其中道理,讓他不要再想著抗拒朝廷、以免招來更多麻煩,他會理解的。
等他看到這封信時,我們已經(jīng)走遠了,茫茫大江,他們能去哪里尋?而且我會說明,這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張、我覺得這樣對家族最好,他們不會怪你們沈家的?!?/p>
沈樹人也擺出一副受了激將的豪邁之狀:
“這是什么話!我剛才不愿帶你,只是怕?lián)p了你父子親情,又豈是怕惹人怪罪!我沈家雖窮,這點恩怨還是扛得起的!就這么一言為定了!”
……
鄭森便是這樣被沈樹人半激將半拐騙,潛移默化騙到了南京。
鄭鴻逵直到鄭森搭船啟程后的次日早上,才發(fā)現(xiàn)侄兒已經(jīng)不在、帶了一兩個心腹家丁偷偷跑了,所以追之不及。
蘇州到南京的水路,走長江逆流而上,足足走了五六日才到。
沈樹人啟航時已是六月末,上岸那天則是七月初三。
沈樹人還特地沒在人多的碼頭靠岸,唯恐鄭家派出騎快馬的家丁、走陸路搶先到碼頭堵截,畢竟水路逆流肯定比騎馬要慢不少。
一路上這幾天,倒也過得逍遙,張煌言、顧炎武也都是要參加鄉(xiāng)試的,早點來晚點來都行,這次正好同船。
大家每天一起喝酒聊天、談論政史,好不快活。
尤其張煌言文武雙全,不太閑得住,嫌坐船運動量太少,竟在船甲板上立了幾個臨時標靶,每天射箭以為鍛煉。
沈家的大沙船長約八丈,去掉頭尾船艙,中間甲板不過五六丈,射射固定靶倒也不難。為了防止意外,都是敲掉金屬箭頭,只拿木桿子射草垛。
如今大明已經(jīng)到了危急存亡之秋,文舉考試也有加考騎射的,只不過射不中也不影響中舉,算是個額外加分項。
張煌言對今年的這項新政非常滿意,射得興起,偶爾也招呼沈樹人、鄭森一起鍛煉、比試。只有顧炎武手無縛雞之力,不會參加這種活動。
沈樹人前世運動也不錯,騎馬射箭都是去那些專門運動場館玩的,所以拿上弓箭也不算很生疏。
只是后世的弓箭都有專業(yè)的箭搭、瞄具,明朝的弓卻光禿禿的,他花了好幾天時間,才適應了這種傳統(tǒng)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