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新娘（第1頁）

新娘

那天離開的時候，陳跛子在她懷里哭得那樣兇，到今天，好似把那一切都忘記了。

他不恨爹娘兄嫂，她難道就恨他們嗎？她只恨這個世道，恨命運讓她如飄蓬般來去，半分不曾由得自己。

可若是要她原諒，她既然不恨又談何原諒，她只想相安無事，如大嫂說得那樣，一家人兩扇門，原來連這都很難。

陳跛子還不知道他的腳本有機會好，他最開始就覺得再也好不了了，她一直不忍心告訴他，到今天就更不忍心了。

陳老娘這么一哭二鬧三上吊，話里話外把自己摘了個干凈，滴水不漏，陳跛子就把她和小妹的女兒帶回來了，哪怕知道了，他會把她們趕走嗎？答案是不會，陳跛子不會這么做的。

她叫陳老娘是娘，從被買回去做養(yǎng)媳的

新娘

自打他有記憶以來，就不知道什么祖父母，只以為都沒了，哥也讓他不要提，今日好端端天上掉下來個祖母，還把娘氣得半死，沒見過娘臉色那么青過。就是他終日摸魚釣蝦山里來水里去，娘的臉色都沒那么難看過。

他又不傻，當(dāng)然知道這里面有隱情，這個老東西多半不是什么好東西，但到底過去有些什么事發(fā)生，他又半點不清楚，爹娘關(guān)起門來不讓聽，他也就只能在這里抓耳撓腮。

陳年麥想到這，直拿眼瞪那一老一小，小姑娘躲在陳老娘后頭，害怕得很。陳老娘便拿眼瞪回去：“你這潑猴，收著點眼珠子，我是你奶奶?！?/p>

還沒等吵起來，門就打開了。

秦香蓮本坐在窗邊看書，直到聽見外面碗碎的動靜，她看了眼襁褓中熟睡的孩子，忍著疼走出來，故也早從陳年麥口中得知了老嫗的來歷和身份。

此刻庭前六個人，站的站坐的坐，十二目高低錯落相對，竟誰也沒先開口，還是小姑娘腹中發(fā)出饑餓的鼓鳴聲打破了這局面，陳跛子硬擠出個笑：“大家先吃飯吧?！?/p>

桌上是何氏煮的粥，晚上不干活便不必吃飽，一鍋粥就也熬得稀，好在在灶里放了許久，這會兒也還算粘稠，不至于清湯寡水。沒有什么菜，就一碟子剛從缸里掏出來現(xiàn)切的酸菜，酸香撲鼻，看得人直冒口水。

至于香蓮，單獨是一份瓦罐粥，何氏現(xiàn)從灶碳里取出來的，滾燙冒著熱氣。里頭燉著的是米和肉，粘稠非常，入口即化。

陳老娘拿眼一瞥，剛要張嘴，就被陳跛子那只壞腳在桌底下踢了一下，再一看老二，眼睛直抽抽。

老二媳婦呢，盯著碗，除了見面那一眼，后面再沒正眼瞧過她。

陳老娘大嘆：“孫媳婦金貴，老娘喝點水飽，不跟她搶?！?/p>

陳年麥不慣著這老太太：“這都是大嫂家的糧食，有你一口你就吃，不想吃別吃，我還沒問，你到我們家干什么？”

早知道有這老太太，他就該去無尤觀，說他爹沒空過去，他去哪能把這老太太帶回來，老禍害。

陳老娘還不知道自己在陳年麥那里，已經(jīng)從老東西變成了老禍害。她本欲開口斥幾句，陳跛子就先叫陳年麥住嘴，直按著她的手。

陳老娘就想起回來路上，陳跛子跟她講的那番話。

“娘，那年我跛了從家里出來，腳還下不得地，心里頭斧砍刀劈似的，做不出木匠活，秀容家里家外吃了無數(shù)苦，不瞞娘，我整個人是為秀容活下來的。今天再見到娘我是歡喜的，但秀容卻未必，家去后，請娘不要欺負(fù)她和孩子們，老天非要讓我做出個取舍的話，娘，只我跟你走?！?/p>

陳老娘再不敢做聲，很快就將碗里的粥喝得震天響。

秦香蓮本以為家里都是些好相處的正常人，除了那個陳世美，現(xiàn)在看來，有其奶必有其孫，這是隔代遺傳。

血緣基因在這，如果春娘冬郎日后有這般苗頭，她該如何教育？春娘冬郎在睡夢里，突然覺得屁股一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