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白府的女仆口中才知道,那位在公館門前笑意盈盈、穿著水紅旗袍的女子,名叫蘇桃,是白家的三姨太。
而真正的主母——她名義上的親生母親許淑,是白正廷年輕時迎娶的正妻,出身書香門法。她坐在銅鏡前,看著那件白色的旗袍將自己整個人裹進(jìn)陌生的身份里,有些發(fā)怔。
紀(jì)斯淮已經(jīng)被紀(jì)家召回,公事纏身,不能相陪。
這偌大的白家,如今只剩她一個人。
她覺得有些緊張,連腳步都輕了幾分。
好在領(lǐng)她的女仆很細(xì)心,坐著家里的小車,帶她出城。
白家的墓園設(shè)在西郊山地,地勢高遠(yuǎn),風(fēng)水極好,是典型軍政世家的排場。自山門起,一路石階蜿蜒,松柏森森,靜謐肅穆。
云窈下車時,裙角微晃,帶起晨間初凝的露水。
她心頭起了一股說不出的惶然,卻還是跟著仆從往前走??蓜傄晦D(zhuǎn)入那片主墓的山道,她的腳步卻驀地頓住了。
視線里,一座新立的墓碑安靜地立在半山之間,碑上“許淑之墓”四字遒勁有力,旁邊還置著未散盡的紙香與新鮮供品。
而在那碑前,已站著一人。
男人背對著她,身形挺拔,軍帽下是一頭利落的短發(fā),軍裝剪裁筆挺,線條利落,每一扣都扣得一絲不茍。他身姿頎長,站姿極穩(wěn),腰背如松,在晨風(fēng)中像一塊墨色的碑影。
云窈怔了怔,沒出聲,腳步本能地放緩。
她還在猶豫是否該先告退,就見那人似察覺到了她的靠近,隨意地側(cè)過身。
那一眼——她幾乎屏住了呼吸。
男人五官立體冷峻,鼻梁高挺,眉骨略翹,一雙眼極黑極沉,眼角微微上挑,卻不帶半點輕佻,反倒透著不近人情的清冷。
他那種好看,是極具攻擊性的鋒利。
仿佛是槍口擦過火藥、血跡未干的刀鋒,生人勿近,卻偏偏引人目光流連。
他只淡淡看了她一眼,眼底沒有情緒波瀾,便重新收回視線。
仆從見了他,立刻低頭行禮:
“見過大少帥?!?/p>
云窈怔住,下一瞬,腦子里“嗡”地一聲響起。
大少帥……
她的“長兄”,白家的嫡長子,現(xiàn)任江浙聯(lián)軍總司令,手握重兵,年輕有為,兇名在外,是政報與軍報都不敢隨便評說的人物。
而他,如今就站在她“母親”的墓前。
——她的兄長。
或許是他氣場太強(qiáng),身體都忍不住開始發(fā)軟。
她站在石階下,手里捧著紙錢香燭,輕輕吸了一口氣,才像是做足了心理準(zhǔn)備一般,躡手躡腳地朝墓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