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窈怔怔地聽著那句“我是你的未婚夫”,腦子像是被什么溫熱又沉重的東西堵住了。
她不是沒想過這個答案,只是從紀斯淮冷淡克制的樣子里,從沒敢真正去確認。那一刻,她的心仿佛跳得太快,臉頰也一下燒紅了。羞、窘、驚訝、慌張,全數(shù)堆在一塊兒,讓她連話都說不利索。
“我、我……”
她吞吞吐吐地開口,半晌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最后只得小心翼翼地低頭,把眼神藏起來。
她轉過頭,想讓窗外的景色替她遮一遮慌亂。
可一看,整個人就怔住了。
外面的世界,已經完全變了模樣。
不再是黃泥路、土墻屋、牛車馬車的村鎮(zhèn),而是一整幅活生生的“新天地”。
洋樓高聳,磚石鋪地,街道干凈整潔,有西裝革履的紳士,撐著陽傘的時髦太太,也有來往的黃包車、電車叮當作響。遠遠還能瞥見外灘的輪廓,江水在晨光下泛著亮晶晶的波紋,白色教堂鐘樓靜靜矗立,鴿子在尖頂上盤旋而過。
那些她在鎮(zhèn)上的老報紙上、在話本插圖里看到的繁華,如今就這樣真實地展現(xiàn)在眼前。
她看呆了。
小嘴微微張著,一雙眼睛寫滿了震撼與好奇。
紀斯淮側頭看她,見她睜大眼,一副像是初次見世面的模樣,唇瓣微啟,軟軟地吐出一口氣,小舌不自覺地頂了出來些,粉粉嫩嫩的,在燈光下若隱若現(xiàn)。
他目光頓了頓,眼神變得有些復雜,唇角卻牽出一道輕微的弧。
“那邊是跑馬場。以前洋人辦的,現(xiàn)在國人也常去。”
“前面那一棟白墻紅窗的樓,是德租界的醫(yī)院,規(guī)矩嚴?!?/p>
“右手那排臨街的房子,租金很高,多是外商開的公司。”
他低聲給她介紹著。
云窈仍呆呆地看著,聽著他一句一句地說,才像是從愣神中回過味來。
她點點頭,眼里亮晶晶的,偶爾認真地問一句:“‘租界’是什么意思呀?”
或是:“跑馬場……真有馬嗎?”
紀斯淮耐心地解釋,她也認認真真地聽,眼神一會兒追著街上的霓虹轉,一會兒又偷偷瞥他一眼。
那種新奇、欣喜、局促與依戀,寫在她每一個小小的動作里。
火車終于緩緩駛入終點站。
車廂開始震動,汽笛長鳴,窗外是熙熙攘攘的碼頭與來往人群。
她轉頭看他,眼底還有剛才的懵懂與期待。
紀斯淮站起身,伸出手朝她:“走吧,大小姐——歡迎來到上海?!?/p>
車廂外人聲鼎沸,逃荒的、經商的、外地來的……擁擠得幾乎寸步難行。
可就在這喧鬧中,一行穿著整齊的黑衣保鏢如水流般穿過人群,穩(wěn)穩(wěn)圍住了他們四面八方。
那些原本擁擠的人潮仿佛被無形的手撕開,自覺避讓。
云窈站在紀斯淮身側,裙角被風一吹便飄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