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卻是歡呼雀躍:“我收到弟子了!”
他:“……”
于是第二日,那小子就帶上了筆墨紙硯,一筆一畫的教他寫那個“法”字,他本聰明之至,以前只是沒人教,現(xiàn)在有人愿意好好教,他豈有學(xué)不會之理?
不過一會兒的工夫,他就學(xué)會了寫那個字,只他那“小先生”各種不滿意,嫌棄他總也寫不好左半邊,遂親自寫了,留下右邊給他。
他無可奈何的寫完那個字,就被要求每天掛在房間里。
“法家之‘法’,一如儒家‘慎獨’”他那“小先生”這樣說。
那段時間或許是他少年時代最安靜的日子,韓非子的學(xué)說比孔孟之道實際,比楊朱之學(xué)客觀,他翻來覆去的讀,每一次,都會有新的見解,然而這一切,卻結(jié)束于一個華麗的筵席。
舅舅姜皎宴請北門龍武大將軍王毛仲赴宴,并叫府上霍姬弦歌助興。
這其實是一件很尋常的事情,霍姬艷色無疆,雖然身份低微卻很得姜皎喜愛,而每次筵席都會叫她獻歌,可那天晚上,一切卻不尋常了。
王毛仲向姜皎索要霍姬,姜皎雖心中不愿,卻不敢不從。
那天晚上,他的小先生姜玉來向他辭別,穿著一身寬大的白衣,赤足散發(fā),一雙桃花眼哭的紅彤彤的:“哥奴,我要走了,阿娘被父親送給大將軍了,我怕她被欺負,要隨著她一道?!?/p>
他驚怒交加,就要去求舅舅,哪里有人把自己的姬妾兒子一道送人的?
一只小手拉住了他,執(zhí)拗而固執(zhí):“別去……父親懼怕龍武大將軍,沒有用的。”
沒有用……王毛仲氣焰喧天,連宰相都顧忌幾分,他們……在他的眼里不過一根隨處可見的野草。
他就這么眼睜睜的看著人走了,卻沒有半點法子,姜玉帶走了他所有的書,獨獨留下了《韓非子》說送給他當禮物,希望他好好上進,不要再整天的和那些游俠兒廝混,他握著那本書,沉默了許久,去伯父那里,費勁波折得到了個“千牛備身”,從此開始宦海沉浮。
他改頭換面,不復(fù)從前和長安少年怒馬鮮衣斗雞走狗的浮浪,而是終日埋首于沉重的案牘之間,游走于爾虞我詐的官場之中,如履薄冰的向上爬,想著有朝一日,若能位極人臣,定要把那個孩子接回來,卻不想……當他還遠遠沒有達到那樣的高度時,就聽聞霍姬母子被一場意外的大火奪去了生命。
大將軍府的人都說霍姬福薄,好好的將軍府走水了其他人沒事,就只有他們母子死了,他卻不信,可是人都已經(jīng)沒了,說這些還有什么用?
“姜玉……”他一字一句的,念著這兩個字,念到最后,竟沒發(fā)覺自己已然淚流滿面,半晌,才伸手推開了那幅字后的暗格,里面,放著一個小小的冊子。
他打開那個冊子,第一頁寫了三個人的名字,每一個名字都被一道血紅的朱砂劃去,像是閻王殿里判官的生死筆,如果有熟悉的人在此,定會認出,那三個都是之前他的政敵,如今,不是滿門抄斬就是含恨九泉。
他翻開那一頁,到了第二頁時,雪白的紙張上只寫了一個人的名字——王毛仲。
他笑了,溫文爾雅的笑,眼底卻是一片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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