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知曉直截了當?shù)木芙^搞不好會得罪人,因為在大唐的上層社會中,這種事情非但算不得猥瑣反而是件風流韻事,便尋思著找個借口圓過去不至于得罪李林甫,眼角余光瞥見墻上掛著的書畫,靈機一動:“你退下吧,本官不需要人服侍?!?/p>
“可是……”美貌女子咬著下唇,“這是規(guī)矩,婢子不敢違抗。”
阿云故作為難的嘆息了一聲,裝模作樣道:“唉,面對如此佳人,我又何嘗忍心,只是,中丞視某為心腹,分屬恩師,我要是大白天的在恩師的府上這般亂來,豈不是無禮?!彼噶酥笁ι蠏熘哪莻€大大的“法”字,繼續(xù)道,“你瞧,中丞這個字的意思不正如圣人的‘慎獨’,所以,他這是在考驗我呢,倒是委屈了姑娘你?!?/p>
那美貌女子被她忽悠的一愣一愣的,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此時,忽然想起敲門聲:“御使可醒了?我家阿郎有請?!?/p>
這么巧……
阿云撇了撇嘴,推門而出,卻見一年約三十面白無須的瘦長男子立于門外,面上掛著一絲溫和的笑意,頗得幾分李林甫的真?zhèn)鳌?/p>
“請?!惫芗铱匆矝]看那哭哭啼啼的美人兒,只對阿云微微躬身。
阿云隨著他七拐八拐的拐到一處涼亭,李林甫背對著她,官袍換下,一襲青衫迎風獵獵,少了幾分厚重感,多了幾分文人墨客的風雅,而衣衫邊緣極具深邃之感的鴉青色滾邊又為這風雅平添了幾分端肅,減少了幾分浮夸。
“阿郎,御使到了。”管家提醒了一句,就悄無聲息的退下了。
“六郎一路上神不守舍,心思重重,可是有話要問李某?”李林甫沒有回頭,語氣閑閑的問。
阿云原本想著他先是搞個美女來誘惑她后又掐準時間叫管家來叫人究竟是要鬧哪樣,卻聽聞他竟然率先開口問出了自己想問的問題,便也顧不得那些,坦然道:“武某確實有些疑惑,希望中丞得以開解,武某原先不過一個市井小兒,既非科舉出身,祖上也無甚封爵,乍然被圣上封官,世人恐怕多以‘外戚’相鄙,不知何德何能,勞中丞引以為‘心腹’??!?/p>
世人都說李林甫為了討好惠妃各種厚臉皮,她原先也這么認為,可是經(jīng)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她只覺得十分怪異。
李林甫是個十分精明又十分有才干的官員,論血緣,他還是唐玄宗的小叔叔,御史中丞這樣的官員已經(jīng)進入了“通貴”的行列,完全犯不著去降低身價討好個寵妃自己都不甚在意的,還姓武的侄子。另外,這個時間點也很不對,若說他已經(jīng)當上了大權獨攬的宰相,想要窺伺宸居所以討好外戚還說的過去,現(xiàn)在這個時候,他不過一個御史臺副長官,連中樞三省都沒摸著邊,這樣做,非但不能給他以任何實質性的幫助,反而會讓現(xiàn)在的宰相們心生反感,覺得他急功近利蠅營狗茍。
李林甫緩緩轉過身,那雙細長的,略顯褐色的眸子淡淡的注視著她,表層是春風化雨般的溫和,深處卻似乎隱然有一把尖銳的刀,似乎要剖開所見的表象,直直挖掘到最里層的存在。
阿云不知為何,竟然有一種被看透的緊張感,正覺得額頭上開始冒汗時,他移開了目光。
“你很不錯,沒有必要妄自菲薄?!彼麄冗^身,平靜的說著,“你雖年幼無知,卻也因為無知多了分難得的義氣和勇氣,做事踏實,雖心懷偏見卻肯改正,最重要的一點,是你肯虛心學習?!?/p>
心懷偏見……所以說,這只老狐貍還是早就看出來了?
不過,他這一番話……怎么覺得有點諄諄教導的意味在里面。
阿云不解:“您并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這般栽培于我,對您有什么好處呢?”
“好處?”他笑了,笑容里透著幾分涼薄的味道,“或許,只是因為我們有著相似的出身,明明生而顯貴,卻不得不落入塵埃,也或許,是因為我只是一時惻隱,總之,那并不重要?!?/p>
相似的出身?也對,武女皇當政的時候,武家的人才是正宗的皇親。不過……阿云恍然想起,眼前這個人就是拜武家所賜,才錯過了好好的學習的光陰,雖然后來當過國子監(jiān)司業(yè),自學得來的經(jīng)學水平得到了上到皇帝宰相下到國子監(jiān)生的一致認可,卻終究在歷史上留下了“不學無術”的污名。
“可是……我姓武,你不會因為這個恨我嗎?”阿云納悶。
“官場浮沉,負者良多,被負也良多,若盡皆去恨,哪里恨的過來,”他有些莫名的看了她一眼,“有些時候,不過是造化弄人。你若存了這樣的心思,還是早早改過來的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