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士低眉順眼道:“照守門禁軍的口供,卻是武御使無疑。”
玄宗招招手,示意那些禁軍暫時放開被壓得動彈不得的武聆泉,訝異道:“你帶十八郎出宮做什么?”
武聆泉總算獲得了說話的機會,腦子里卻一片的脹痛,他不知高力士為何無端端“陷害”他帶壽王出宮,但他的反應(yīng)并不算慢,立即拜倒在地,一臉正色道:“圣上明鑒,臣奉旨監(jiān)軍跟隨天策府將士去往吐蕃,不過一眨眼的時間,就被小人陷害,醒來之時,居然身處陌生之地,臣與壽王雖名分上是表兄弟,私下卻并無接觸,還請圣上為臣做主!”
玄宗聽他這么一番沉重的自陳,不禁皺眉不語。
奉旨監(jiān)軍?多久之前的事了,怎么好似對他而言,才發(fā)生一樣?
“武御使,你不記得,自己被冊封為御史臺臺院侍御史的事情了?”高力士問。
武聆泉更是一頭霧水,氣憤道:“高公公,武某敬你是三品大員,可你也不要胡編亂造,信口開河,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高力士眉毛一挑,亦不說話了。
玄宗道:“傳壽王。”
“不必傳了,妾帶清兒過來了?!钡钔?,一抹高挑的,淺紫色身影緩緩步入,與上回阿云見到的樸素完全相反,這次的惠妃裝扮的格外雍容,長袍上挑了略深的絲線繡了鳳凰形狀的暗紋,在燈光下明滅不定,衣襟袍角處緣以銀色滾邊,青絲高高盤起,挽以一根尺來長的金簪,尾部雕以鳳喙,吐著一串長長的瓔珞,襯得她本就冷艷的外貌愈加貴氣令人不可逼視。
“娘子來了?!毙谠久鏌o表情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罕見的溫柔,他指著自己身邊道,“娘子過來坐,朕恰好有一事,要問問清兒。”
壽王沒有跟著母親走上御階,而是站在離武聆泉不遠的地方,打量著他,不料被武聆泉不屑的“哼”了一聲,遂撇撇嘴,收回了目光。
“清兒,泉兒說他沒有帶你出宮,那么,是誰這么大膽子,把你拐出去的?”玄宗問。
李瑁轉(zhuǎn)身,像個乖乖孩子一樣朝父母作揖后,道:“就是表哥帶我出去的,不是很多人都瞧見了?”
武聆泉聽他那句“表哥”就一陣陣的別扭,連忙道:“圣上,臣并沒有做過這樣的事?!?/p>
玄宗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這么說,你們兩個各執(zhí)一詞,朕該信誰呢?”
惠妃淡淡掃了跪在地上的武聆泉一眼,道:“孰是孰非,只需要找那些當(dāng)值的禁軍問問不就好了,泉兒,這件事情不過是件小事,你就是承認了,姑母也不會怪罪你,何必死不悔改?”
武聆泉卻絲毫不領(lǐng)情,道:“娘娘這話錯了,這天底下的事,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就是錯的,就算是皇子,也不能隨便誣陷別人!”
惠妃被他這么一頂撞,蛾眉一凝,面上帶了幾分不悅,正待斥責(zé)于他,忽而被李瑁拉了下袖子,面色就緩和了幾分:“清兒,怎么了?”
李瑁正色道:“這件事情,娘你不要怪表哥了,是我非要他帶我出去的,終歸,我是王爺,他也拗不過我的?!?/p>
惠妃眉皺的更緊,卻不好當(dāng)眾斥責(zé)自己的親兒子,只得瞪了武聆泉一眼,淡淡道:“雖然如此,可他畢竟是堂堂的命官,六品的御使,這般不懂事,豈能與你這孩子一并論之。”
武聆泉并不服氣,還要說什么,玄宗忽然抬手,道:“好了,這件事情,到此為止,既然十八郎沒什么閃失,就不要再計較了,朕乏了,你們都退下吧?!?/p>
眾人都退出之后,玄宗的目光落到案幾上一本奏折之上,那是一本密奏,由御史臺呈上,上面記錄著霍國公王毛仲自開元初年始非同尋常的調(diào)兵之事,不得不說,李林甫這本密奏上的非常及時,剛剛好,在高力士狀告王毛仲以小兒封官不及三品之事怨望,惹的他雷霆大怒之后,及時到,若非深知高力士為人,他甚至懷疑自己身邊這個心腹中的心腹,已然與李林甫相互勾結(jié)。
壽王的事情,其實并不是件大事,他本也懶得去管,可巧就巧在,那些刺殺壽王的刺客,居然被裴耀卿查出,是出自龍武禁軍的,而王毛仲最后一次私自調(diào)兵,也在那一天。
作為一個帝王,玄宗的政治敏感性一下子被點醒,而且很自然的,就聯(lián)系到了某些陰謀之中,這便是,他非要將武聆泉抓來的原因——如果惠妃的親侄子都暗中投靠了太子或者王毛仲,意欲殺死壽王,那么東宮的勢力,究竟大道了怎樣的程度?
然而,事情的答案卻遠遠比他想象的復(fù)雜,他腦海中不斷回憶著記憶里的武聆泉,卻驚恐的發(fā)現(xiàn),那個從吐蕃歸來的,氣度自如,渾然若脫胎換骨的武聆泉,和現(xiàn)在的這個比起來,確實一點兒也不像從前的那個武聆泉。
而壽王……他很明顯,是在說謊,說謊的原因,究竟是為了什么?是害怕,還是,想要保護什么人?
“力士,今天晚上,壽王熟睡后,著暗衛(wèi)帶到昭陽宮見朕,記得,不要驚動惠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