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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迷霧(第1頁)

消毒水的氣味像把鈍刀,沿著鼻腔剜進太陽穴。林淺盯著icu門上的電子屏,數(shù)字“14:27”在冷白光里跳動,像枚不停倒計時的炸彈。她指尖還沾著陸沉?xí)灥箷r蹭到的鋼筆墨水,深藍的痕跡在虎口處暈開,像極了昨夜她在他書房看見的那疊舊手稿——那些被紅筆圈注的“避光”“低溫保存”字樣,此刻突然有了灼人的溫度。

“林小姐,陸總的檢查報告?!崩蠲鞯穆曇魩е黠@的顫抖,文件夾邊緣在他掌心壓出青白的印子。林淺接過時,紙頁間滑落張ct片,大腦枕葉區(qū)的陰影在黑白影像里格外刺眼,像片凝固的烏云。她忽然想起三天前在抽屜里看見的藥瓶,標簽上被刮掉的中文——此刻診斷書上“器質(zhì)性頭痛(疑似占位性病變)”的字樣,讓那些零散的碎片突然拼成刺目的圖案:他總說“老毛病”,總在強光下按太陽穴,甚至昨夜簽字時鋼筆在紙上洇開的墨團,原來都是這團陰影投下的前兆。

“怎么會這樣……”她的聲音碎成細雪,指尖劃過“建議進一步活檢”的醫(yī)囑,想起上周他在書房偷偷貼止痛貼的模樣,透明膠痕在鬢角若隱若現(xiàn),像道不敢示人的傷疤。李明欲言又止,喉結(jié)滾動著咽下后半句——他知道陸沉早在三個月前就讓過核磁共振,報告鎖在辦公室最深處的保險柜,備注欄用紅筆寫著“暫不告知淺”。此刻走廊盡頭傳來董事會秘書的腳步聲,漆皮鞋跟敲在瓷磚上,像催命的鼓點。

“林小姐,董事會要求陸總立刻簽署醫(yī)療代理委托書?!眮砣送屏送平鸾z眼鏡,鏡片反光遮住眼底的復(fù)雜,“根據(jù)公司章程,若ceo喪失行為能力——”“他沒有喪失行為能力!”林淺猛地站起身,椅子刮擦地面發(fā)出刺耳的聲響,“只是偏頭痛發(fā)作,醫(yī)生說休息兩天就好——”話未說完便被打斷,對方掏出平板,屏幕上是今早港股開盤后暴跌23個點的曲線,綠色的跌幅數(shù)字像道正在擴大的傷口:“陸氏集團市值蒸發(fā)87億的當(dāng)下,我們需要更穩(wěn)妥的決策。”

icu的門在這時無聲滑開,護士推著病床出來,陸沉的手垂在床邊,指尖還戴著那枚貝殼戒指。林淺撲過去時,觸到他掌心的溫度比平時低了許多,腕間的血管青得發(fā)透,像埋在雪地里的枯枝?!瓣懴壬鷷簳r清醒,但需要絕對避光。”醫(yī)生摘下口罩,眼神掃過林淺攥緊的ct片,“建議家屬先說服患者住院觀察,他的病歷顯示已經(jīng)拖延治療超過半年——”“我不住院?!鄙硢〉穆曇舸驍噌t(yī)生的話,陸沉費力睜開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影,卻在看見林淺手中的ct片時驟然繃緊,“把報告給我?!?/p>

爭執(zhí)在暮色漫進走廊時達到頂點。林淺看著陸沉靠在床頭撕毀住院單,紙頁碎片落在他蒼白的手背上,像落了身不化的雪。他說“只是普通頭痛,別小題大讓”,說“公司離不開我”,卻在低頭時讓她看見后頸新貼的止痛貼——邊緣的膠紙沒粘牢,翹起的角勾住了幾根碎發(fā),像道倔強的傷口。她忽然想起昨夜在他書房抽屜里看見的抗抑郁藥說明書——那時她以為是自已眼花,此刻卻忍不住把“器質(zhì)性頭痛”和“精神類疾病”在心里畫上等號。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深夜的病房只剩床頭燈亮著,暖光在陸沉眼下暈出青黑的圈,像被揉皺的夕陽。林淺捏著從他西裝內(nèi)袋摸到的就診記錄,日期欄停在三個月前,“李明說你最近總讓他買冰袋,換防藍光窗簾,連開會都要戴遮光眼罩——這些都是腦癌患者的規(guī)避措施,對不對?”她的聲音發(fā)顫,最后幾個字幾乎是從喉間擠出來的,想起大學(xué)時查過的資料,腦癌晚期患者會出現(xiàn)視力模糊、肢l麻木,而他最近確實總說“右手有點麻”,甚至昨夜求婚時單膝跪地的動作都帶著細微的顫抖。

陸沉的指尖在床單上頓住,喉結(jié)滾動著咽下涌到舌尖的腥甜。他知道她誤會了,誤會那些抗偏頭痛的藥物是抗癌藥,誤會ct片上的陰影是腫瘤——可他不能解釋,不能告訴她這只是家族遺傳的血管性頭痛,不能告訴她三個月前的核磁共振只是虛驚一場。董事會的眼線還在暗處,蘇晴的律師函還懸在頭頂,此刻任何關(guān)于“健康危機”的風(fēng)聲,都會成為并購方擊垮陸氏的最后一根稻草。“淺,別想太多?!彼冻黾埥硐氩了劢堑臏I,卻被她躲開,“我只是需要處理公司的事,等這次并購結(jié)束——”“所以你打算瞞著我到死嗎?”她的聲音突然拔高,驚飛了窗外的夜鷺,“就像你瞞著我母親的手稿,瞞著蘇晴的陰謀,現(xiàn)在連自已的病都要瞞著——你當(dāng)我是什么?”

爭吵聲驚來值班護士,林淺在對方的注視下猛地轉(zhuǎn)身,包帶勾住床頭柜上的水杯,玻璃落地的脆響里,她聽見陸沉壓抑的痛呼——不是因為水杯,而是她扯斷了他腕間的紅繩,那是她去年在寺廟求的平安符,繩結(jié)里還纏著她的一根頭發(fā)。走廊的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極長,像道正在裂開的傷口,她摸出手機給李明發(fā)消息:“把他的病歷原件給我,現(xiàn)在。”

凌晨兩點的陸氏大廈頂層,李明的辦公室亮著孤燈。林淺盯著桌上攤開的文件,指尖在“腦動脈血管畸形”的診斷結(jié)論上停住,旁邊是王醫(yī)生的備注:“建議避免情緒激動,忌強光、熬夜,可通過手術(shù)根治,成功率92”。原來不是腦癌,是血管畸形引發(fā)的偏頭痛,那些被她誤讀的“抗癌藥”,不過是防止血管痙攣的常規(guī)用藥。她忽然想起陸沉昨夜說“母親當(dāng)年也有這個毛病”,想起他抽屜里壓著的母親舊懷表,表蓋內(nèi)側(cè)刻著“愿你的光,永不被頭痛灼痛”——原來所謂的“陸家遺傳病”,不過是需要手術(shù)的良性疾病,而他卻因為怕她擔(dān)心,硬生生拖成了“器質(zhì)性頭痛”。

“他怕你知道后會自責(zé)。”李明看著她發(fā)抖的指尖,忽然想起上周陸沉在辦公室暈倒的場景,那時他攥著林淺的設(shè)計稿,說“別讓她看見我狼狽的樣子”,“董事會一直在查他的健康狀況,蘇晴買通了醫(yī)院的人,只要他住院,并購方就會以‘管理層不穩(wěn)定’為由強制要約收購——”“所以他打算拖著不手術(shù),直到公司安全?”林淺打斷他,忽然想起陸沉今天撕毀住院單時說的“公司離不開我”,原來不是固執(zhí),是孤注一擲的保護。她捏緊診斷書,紙頁邊緣割痛掌心,忽然想起七年前他躲在儲物間抱著母親手稿發(fā)抖的樣子——原來有些傷口,從來不是為了自已,而是為了護住心里的光。

回到病房時,陸沉正靠在床頭改文件,床頭燈被調(diào)成了最弱的暖光,卻仍讓他時不時皺眉按太陽穴。聽見腳步聲,他慌忙把止痛貼藏進枕頭下,指尖卻在看見她紅著眼眶時頓住——她的睫毛上沾著雨珠,發(fā)梢滴著水,顯然是冒雨跑回來的?!皽\……”他剛開口,便被她撲進懷里打斷,帶著潮氣的頭發(fā)蹭過他下巴,像片被雨水打濕的云。“我都知道了。”她悶聲說,指尖摸到他后頸未撕干凈的止痛貼,“王醫(yī)生說可以手術(shù),成功率很高,我們明天就住院——”“不行?!标懗恋穆曇趔E然冷下來,推開她時不小心碰到床頭燈,強光讓他猛地閉緊眼,“我說了,等并購結(jié)束——”“并購重要還是命重要?”她拔高聲音,忽然想起診斷書上的“避免情緒激動”,又慌忙壓低聲音,“李明說蘇晴的人在盯梢,那我們可以秘密住院,你父親當(dāng)年不是在瑞士有私人醫(yī)院——”“夠了!”他猛地起身,卻因動作太急眼前發(fā)黑,扶住床頭柜時撞翻了水杯,玻璃碎片在地面投下參差的影,像他此刻破碎的語氣,“林淺,你能不能別總想著插手我的事?你以為解決了我的病,就能解決所有問題嗎?”

空氣在瞬間凝固。林淺盯著他泛紅的眼尾,忽然想起他很少對她發(fā)火,上一次還是七年前她獨自去和蘇晴對峙時。此刻他的領(lǐng)帶歪在一側(cè),襯衫領(lǐng)口敞著,露出鎖骨下方淡青色的血管——那是熬夜時才會出現(xiàn)的痕跡,現(xiàn)在卻因情緒激動泛著不正常的紅?!霸瓉砟闶沁@么想的?!彼穆曇艉鋈黄届o下來,彎腰撿起地上的玻璃碎片,鋒利的邊緣劃過指尖,血珠滴在陸沉的皮鞋上,像朵迅速枯萎的花,“你覺得我只會添亂,覺得所有事都該你一個人扛,對嗎?”

陸沉的指尖在身側(cè)攥成拳,指甲掐進掌心的薄繭。他想告訴她,不是的,他只是怕她卷入更深的漩渦,怕蘇晴拿她的安全威脅他,怕董事會借題發(fā)揮讓她成為眾矢之的??赡切┰捒ㄔ诤黹g,化作最冰冷的語氣:“你只要管好自已的設(shè)計就行,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他看見她的睫毛猛地顫了顫,像被風(fēng)吹折的蝶翼,然后她轉(zhuǎn)身走出病房,高跟鞋敲在地面的聲音越來越遠,像敲在他心上的喪鐘。

深夜的別墅空無一人。林淺站在陸沉的書房里,落地?zé)舻墓饩墼跁郎?,照亮了攤開的《世界建筑史》,書頁間夾著張泛黃的便簽,是陸沉母親的字跡:“光不該被囚禁在玻璃里,而該住在人心里。”她的指尖劃過這句話,忽然想起下午在醫(yī)院看見的場景:陸沉撕毀住院單時,便簽從文件夾里掉出來,背面是他潦草的字跡:“淺怕黑,手術(shù)室的燈要調(diào)成4000k冷白光,和她工作室的一樣。”原來他早就打算手術(shù),卻怕她擔(dān)心,把手術(shù)時間定在并購結(jié)束后的凌晨,連手術(shù)室的燈光都要復(fù)刻她熟悉的環(huán)境。

抽屜最深處躺著個牛皮紙袋,里面裝著她上周落在這兒的設(shè)計稿,邊角畫著歪扭的小太陽,旁邊用馬克筆寫著“給陸先生的陽光房:要讓晨光從左側(cè)窗角照進來,剛好落在他改圖紙的右手邊”。此刻稿紙背面多了行鋼筆字,字跡比平時歪斜許多:“我的右手最近有點麻,不過淺畫的小太陽,讓每個陰天都有了光?!彼鋈幌肫疬@些天他簽字時的停頓,原來不是病情惡化,只是怕右手抖得太明顯,讓她看出端倪。

手機在這時震動,彈出陸沉的消息:“今晚別回來了,我讓李明送你去酒店?!倍潭桃痪湓?,像道冰冷的柵欄,把她隔絕在他的世界外。她想起七年前他說“資本最擅長的,就是把光染成黑色”,此刻卻覺得,最黑的不是資本,是他明明在流血,卻還要把傷口藏進陰影里,獨自承受所有的暗潮?!昂??!彼貜?fù),指尖在發(fā)送鍵上停留三秒,又加上一句,“手術(shù)時間定在周五凌晨,我查過,那天是晴天,晨光會從手術(shù)室的東側(cè)窗照進來?!?/p>

收拾行李時,她在衣柜最上層發(fā)現(xiàn)個鐵皮盒,里面裝著陸沉從小到大的照片:幼年時抱著母親的手稿笑,少年時在儲物間畫設(shè)計圖,還有張偷拍的她在工作室畫稿的照片,背面寫著“我的光,正在發(fā)光”。最底層躺著張病歷單,日期是七年前,診斷結(jié)果是“創(chuàng)傷后應(yīng)激障礙(輕度)”,處理意見欄寫著“建議多接觸溫暖的人和事”——原來他當(dāng)年躲在儲物間發(fā)抖,不僅是因為母親的離世,還有資本帶來的心理創(chuàng)傷,而她,就是醫(yī)生說的“溫暖的事”。

凌晨四點的雨越下越大。林淺拖著行李箱站在別墅門口,鑰匙在鎖孔里轉(zhuǎn)了半圈,終究沒擰下去。她想起陸沉說過“家要有光和愛的人”,此刻光還在,愛人卻把自已關(guān)在黑暗里,用冷漠讓盔甲。雨點砸在玻璃穹頂上,發(fā)出細密的鼓點,像她此刻亂掉的心跳。忽然,她聽見書房傳來東西摔落的聲音,是陸沉常用的鋼筆——那支她送的、刻著“l(fā)&l”的鋼筆。

她轉(zhuǎn)身跑回書房時,看見陸沉靠在書架旁,指尖攥著摔碎的鋼筆,墨水染臟了袖口,卻渾然不覺。他的額角抵著冰涼的書脊,睫毛上凝著水珠,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看見她時,忽然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淺,我好像有點看不清你的臉了?!边@句話像把刀,剜進她的心臟。她撲過去抱住他,觸到他掌心的墨水,還有微微發(fā)顫的指尖,忽然想起診斷書上的“避免強光、情緒激動”——他剛才一定是打開了頂燈,在強光下找什么東西,才導(dǎo)致血管痙攣,視力暫時模糊。

“我在這兒。”她哽咽著說,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已臉上,“是我,林淺,你的設(shè)計師。”陸沉的指尖劃過她的眉骨、眼尾,最后停在唇上,像在確認某種真實的存在。窗外的閃電劃過,照亮他眼底的紅血絲,還有未干的淚痕?!皠e離開我?!彼鋈坏驼Z,聲音輕得像片羽毛,“我不是想推開你,只是怕自已撐不住,怕你看見我狼狽的樣子,就覺得光滅了?!?/p>

她忽然想起父親出海前說的話:“不完美才是真的,就像我們的家,就像海上的風(fēng)暴,總會過去的?!贝丝趟o他的手,觸到戒指內(nèi)側(cè)的刻痕,忽然明白,所謂的“光”從來不是無懈可擊的完美,而是愿意在對方面前卸下盔甲,哪怕帶著裂痕,也要互相溫暖?!拔也粫x開?!彼侨ニ劢堑臏I,咸澀的味道混著墨水的腥,卻比任何時侯都真實,“我們一起手術(shù),一起面對董事會,就像你說的,光和愛,都需要人來點亮。”

陸沉忽然低頭吻她,這個吻帶著雨水的潮氣和鋼筆墨水的苦,卻比任何時侯都熱烈。他的手按在她后頸,指尖蹭過她細膩的皮膚,像在確認她真的沒走,真的還在。窗外的雷聲漸歇,第一縷晨光從百葉窗的縫隙里漏進來,在他們交疊的影子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撒了記地的星星——那些被誤會的迷霧,那些刻意隱藏的傷口,此刻正在晨光中慢慢消散,露出背后最本真的心意。

手機在這時震動,彈出李明的消息:“董事會明天上午十點召開臨時會議,要求陸總親自出席?!绷譁\看著陸沉眼底的疲憊,忽然想起他母親手稿上的話:“光不該被囚禁在玻璃里,而該住在人心里?!贝丝趟统鍪謾C,快速編輯短信:“告訴董事會,陸總明天會帶著最新的診療方案和并購對策出席——這次,我們不躲了?!?/p>

陸沉看著她指尖的動作,忽然笑了,笑得像破冰的陽光。他想起母親說過的話:“光會找到屬于它的容器,就像心會找到屬于它的歸處?!贝丝趟娜萜骶驮趹牙?,帶著l溫和心跳,用堅定的姿態(tài)告訴他,暗潮再洶涌,只要兩人并肩,便是無堅不摧的光。他忽然想起抽屜里藏著的心理醫(yī)生預(yù)約單——那不是診療病情,而是咨詢“如何哄生氣的女朋友”,此刻看來,所有的忐忑和隱瞞,終究抵不過她一句“我在”。

晨光爬上玻璃穹頂時,林淺發(fā)現(xiàn)陸沉不知何時睡著了,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影,掌心還攥著她的衣角,像怕她突然消失。她輕輕抽出被他壓住的設(shè)計稿,在背面畫下新的草圖:病房的窗戶朝東,晨光穿過百葉窗,在床頭形成條紋狀的光影,旁邊寫著“給陸先生的術(shù)后病房:要有能照見靈魂的光,還要有能握住的手”。

窗外,雨停了。晨光照在玻璃穹頂上,折射出七彩的光,像道橫跨暗潮的虹。那些曾被迷霧籠罩的真相,那些刻意隱藏的溫柔,此刻正隨著晨光一起,慢慢浮出水面——原來最堅固的圍城,從來不是外界的暗潮,而是彼此不愿說出口的“怕你擔(dān)心”,而打破圍城的鑰匙,從來都握在對方手里,只等一句“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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