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春風(fēng)是個有些舊的樓子,前面一棟三層小樓,后面有個四進(jìn)院,堂子在最里面的一處。
兩人到了堂子外,門口圍了一堆看戲的姑娘,年紀(jì)小的一臉怯生生,年紀(jì)大的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瞧見昭昭來了,人堆里飄出一句嬌滴滴的哎呦,接著一個打扮明艷風(fēng)流的女人走到昭昭面前,戲謔道:
“昭昭啊,你娘被人下了種,肚子都大了,瞧著有四五個月的樣子,你娘這回啊怕是……”
她收了話音,笑得幸災(zāi)樂禍。
樓子里的姑娘做皮肉生意,免不了懷上,一般都是由虞媽媽處理,用棒槌錘落胎,或者用緞子纏死肚里的孩子。可這些都是月份小才能用的落胎法,四五個月的胎若這么處理,無異于讓懷孕的姑娘去鬼門關(guān)轉(zhuǎn)一圈。
“云兒你少胡說!”小多擋在云兒和昭昭中間,“云兒那缺德的嘴說話不靈的。她和你娘有過節(jié),故意嚇唬你呢?!?/p>
“誰缺德了?誰胡說了?”云兒指著堂子緊閉的木門,冷嘲道:“窈娘那個蠢貨成了那副鬼樣子,全是被男人害的!”
昭昭攥了攥拳,提步往里走,圍在堂子外的姑娘們攔住她,勸阻道:“虞媽媽不讓人進(jìn)去。”
話音剛落,不遠(yuǎn)處堂子的木門開了,一個四五十的胖女人擠出門框,短粗的手指指向昭昭,沙啞的聲音像是破琵琶:“你進(jìn)來。”
小多怕昭昭進(jìn)去挨打,拉了拉昭昭的手示意她小心,昭昭點了頭,擠過女人堆,跟在虞媽媽身后進(jìn)了堂子。
木門被關(guān)上,朽壞的堂子里一片幽暗,幾處破瓦漏了點天光進(jìn)來,涼浸浸的,落在跪在堂子中間的女人身上。
昭昭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如乞丐一般的女人會是自己的娘。
窈娘喜歡打扮,是鎮(zhèn)上所有樓姐兒里最漂亮的姑娘,現(xiàn)在卻跪在那里,穿著一身破破爛爛的衣裳,污膩的頭發(fā)簡單盤了,發(fā)間的跳蚤此起彼伏,裸露的手臂不再白皙,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爛瘡。
“娘……”
窈娘的背影僵了一瞬,沒轉(zhuǎn)過身,而是趴在地上捂緊了自己的臉:“昭昭兒,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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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窮途(一)
還未走近便聞到窈娘身上一股刺鼻的臭味,昭昭不敢想象窈娘這幾月過的是什么日子。
“走開……別看我……”窈娘捂著臉,嗚嗚咽咽地哭起來:“娘怕嚇著你……”
幾行淚水透過臟污的手指,滾過灰敗的臉頰,到下巴時已經(jīng)黑了。
窈娘的一雙手瘦得見骨,根本遮不住她臉上猙獰的刀疤,長長的一道,從眉上掠過鼻梁,剛結(jié)痂,還透著腥腥的粉和污穢的黑。
陽春三月,正是極暖和的天氣,昭昭卻覺得自己在一點點結(jié)冰,她聽著窈娘的抽泣聲,鼻酸得也想哭,可她不敢開口,仿佛一出聲自己就會碎掉。
淚水滲出眼眶,昭昭不說話,哭也沒聲音,她顫抖著手替窈娘捉身上的跳蚤,白凈凈的手心攢出一把死去的跳蚤,像是冒著血點的黑芝麻。
像是過了一萬年那么久,她才咬出一句澀得不成調(diào)子的話:“……娘,沒事了。”
視線被淚水模糊,頭頂響起虞媽媽的聲音:“昭昭兒,你當(dāng)初幫她私逃,她現(xiàn)在這副下場你看了可還滿意?”
“虞媽媽……”昭昭仰起頭,淚水滴答滴答往下落,“求您救救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