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惠說:“非要我說這么清楚嗎?楊雨濛不是早就提醒你,我混跡在公子哥兒當中,就是攀高枝去的,你是我選中的目標而已。我只能說,你以后再要找女朋友,眼睛放亮一點。”
他自嘲似般地哂笑了下,“她曾經(jīng)特地來找我,舉了很多事例證明你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她還說,你提前搬去報社大院,是因為早知道我要去,是這樣嗎?”
他們一個問一個答,隔了張油潤褐紅的長書桌對峙,氣氛安靜詭譎。
末了,且惠五味雜陳地艱難扯動著嘴角,“就是這樣,你相信她說的就好了?!?/p>
沈宗良輕慢地勾了勾唇,“是嗎?”
他并不認為,淺薄張揚如楊雨濛,她說出來的話,有什么信的必要。
但且惠篤定的神情,一句句回答像匕首,尖頭向內(nèi),刺進他的心里,他的身體被扎得千瘡百孔,血肉模糊。連他自己都懷疑,真的有那么痛心嗎?為什么手指都抖起來。盡管這樣,他還得鎮(zhèn)定淡然地坐在她面前,勉力維持風度。
且惠抿出一個再鄙薄不過的笑,她說:“人們最愛追逐的,不就是錢財富貴嗎?再不然,就是男女之間那點事兒,你我都在彼此身上得到了,大家一樣俗不可耐?!?/p>
到這里為止,沈宗良已經(jīng)沒話好對她講了。
最讓人無法忍受的,是她竟然用了俗不可耐這四個字。
她就這么形容他們的關(guān)系。
他點頭,“清楚了,我會的。牛津很好,祝你前程似錦。”
最后一點僅剩的自尊,也不允許他再繼續(xù)下去了。
且惠站起來,轉(zhuǎn)身前,她說了句,“嗯,謝謝您這兩年的關(guān)照,再見?!?/p>
呼。還好在這里結(jié)束了。
為什么比她想象得要久多了,為什么到了最后,他還在文質(zhì)彬彬地祝福她?沈宗良還不如把杯子摔過來,再痛罵她兩句。
這么強壓著火氣,且惠真怕他的身體出問題。
但她什么也不能說,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讓臉上的表情出賣自己。
從他家出來的時候,一輪瑩白的滿月升了起來,照在幽靜的胡同里。
滑輪和地面摩擦著,發(fā)出沉悶轟隆的聲響。這個地方,她一無所有地來,又一無所有地走。
且惠抬起頭,很努力地睜圓了眼睛,才把眼淚逼回去。
她不想再哭了。
為沈宗良沒有必要,他冷靜而自知,克制力極強,不會過分停留在男女之事上的,也許睡上兩覺就好了。
為她自己,就更不必了。
只是未來的路那么長,一想到再也沒有人會像沈宗良一樣,會把險惡都擋到她的身后,護著她在世上暢通無阻地前行,還是不免難過。
且惠牽了牽唇角,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推著箱子消失在了路口。
她走后不久,書房里就叮咣亂撞的,傳出一陣摔摔打打的聲音。
隋姨跑過去看,是一向沉穩(wěn)有禮的沈宗良一腳踹翻了書桌。